近日,因埃及总统穆尔西解除总检察长职务,以及颁布埃及新宪法声明,规定在新宪法颁布和新议会选出前,埃及法院无权更改总统令,引发埃及司法界和不少民众大规模抗议活动,由此使埃及陷入自穆尔西当选以来最严重的政治挑战。
其实,穆尔西扩权举动完全可以理解。当初埃及民众起身抗议穆巴拉克统治,并最终将穆尔西推上总统宝座,简单地说,就是期待过上更好的日子。但经过一年多的政治折腾,本就脆弱的埃及经济更加风雨飘摇,疲弱不堪。而埃及要恢复和发展经济,前提条件是总统应树立相当权威,提高政府的决策和执行能力。众所周知,埃及2011年所谓的“二月革命”实际是“换汤不换药”,除总统和内阁职位换人外,军队、司法体系乃至行政机构中,基本仍是旧政权原班人马。这批势力与穆尔西等政治新贵互不买账,相互掣肘,致使新政府难以令行禁止。而埃及要真正实现经济发展,根本改善民生,就需要强行打破现行阶级特权,变革不合理社会生产关系,这又需要强人统治和高度集权。由此不难理解,为何穆尔西政府上台后一直致力于权力集中化,包括此前更换军队高层及这次更换司法首脑。
问题在于,埃及当初实行民主化的基本前提,实际就是默认现行政治经济秩序的合理性和合法性,不对现行结构进行根本性变革。而埃及多数民众因刚刚摆脱了穆巴拉克集权统治,对类似重新集权的举动,本能地怀有抵触和反感情绪,将穆尔西扩权举动视为是“比穆巴拉克更贪婪的新法老”。
从理论上说,埃及当前这种政治困境,实际是一种“民主化的烦恼”。西方经济学者阿罗曾总结出一条“不可能定律”:假定社会中每个成员能够做出理性选择,社会选择要么是由民主程序(多数票决定规则)达到,但不满足理性条件;要么是满足理性条件,但由独裁者做出。换言之,政治多元表达与政府效能不可兼得。当前埃及民众既要求穆尔西政府采取措施切实改善民生,又不允许其充分施展权力,这实际就是“既要马儿跑得快,又要马儿不吃草”。由此摆在穆尔西面前的,是一桩近乎“不可能的任务”。埃及在实现政治变革后,已经变成每个阶层都可以任意表达政治意见和意志的“普力夺社会”,其结果就是没完没了的政治争吵、抗议和内耗。尤其在贫富分化明显、世俗与宗教势力对立严重的情况下,穆尔西无论集权还是分权,对前政府势力严厉还是宽容,经济实行自由化还是加强管制,总会引起特定人群的不满和抗议。这决定了埃及重建与转型进程将充满坎坷。
从更大范围看,2011年以来风起云涌、寓意深刻的中东剧变,正被有意无意地引导为一场“民主与专制”的对决,这种话语的潜台词就是,似乎阿拉伯国家只要由“集权”走向“民主”,阿拉伯人民就将过上幸福的生活。但当前埃及、利比亚乃至此前伊拉克等国的民主化实践却一再打破这个神话。埃及在阿拉伯转型国家中条件算是最好的,但一旦移植西式民主,仍不免乱成一锅粥,让人有“淮橘成枳”的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