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以巴冲突谈战争形态
李旭之
一
最近中东地区的战事又起，以色列军以精准的导弹炸毁了加沙半岛电视台、美联社等新闻机构的办公楼，在炸毁前，以军向大楼里的人发出警告，得到消息后，新闻人员先期拿走了重要物品，一个小时之后，这栋大楼被定点炸毁，没有人员伤亡。新闻机构往往是战争中被敌军抢先轰炸的目标，这次也不例外。而不同于以往的战争，这次以色列军不仅警告目标里面的人，而且实施精准打击，不伤及无辜者。就这一点，以色列军得到了世界人们的赞扬。
相反，哈马斯一夜向以色列发射了上千枚火箭弹，以色列回击，同样以精准打击，用直升机空袭了哈马斯的总部大楼，直接击中大楼底部，瞬间将数十层的大楼炸毁，据说里面的哈马斯高层十一人被炸死。
双方的打击能力形成了鲜明对比，一方仍是传统的战争形式，而另一方则已转换为一种崭新的战争形态。这种新的战争形态不是第一次出现，去年年初，伊朗军方的重要人物苏莱曼尼即被美国总统特朗普下令定点清除，携带导弹的无人机将乘车途中的苏莱曼尼炸死。
二
战争，自人类诞生以来，始终伴随着人类社会而存在。以中国的历史为例，记载中的战争，最早是从黄帝开始的。神农氏末期，社会仍是男耕女织，还没有出现刑法，教化人民也不用诛杀。神农氏亡了之后，开始兴起了以强胜弱，以众暴寡的现象。到黄帝时代，黄帝不得不靠刀锯之法管理内部，对外靠甲兵即军队用以征伐，所以中国历史上的战争形态是从黄帝开始出现的。其中最著名的两场战争，一是阪泉之战，打败了炎帝榆罔，一是涿鹿之战，打败了蚩尤。黄帝靠兵力取得了天下。后来尧舜禹时期，连续对三苗用兵，奠定了华夏族的民族根基。之后的五千年历史，也是一部连绵不绝的战争史。
五千年的战争史中，每一次战争，往往都是因同一统治集团内部或者对抗集团之间的利益矛盾所引发。我国历史上惨烈的战争无数，每次战争几乎都是杀人盈城，杀人盈野，十室九空，千里无鸡鸣。屠城、活埋、老幼妇孺无一能免，尤其久攻不下，便以攻下城池许以大掠三日作为奖赏激励将士，其惨烈不忍言述。因此战争中受害最大的从来都是无数的平民百姓。百姓总结说：“宁做太平犬，不做离乱人”。百姓从来都是战争中的杀人恶魔们发泄欲望的对象，也是军武之人邀功请赏踩在脚下的肉体台阶，历来都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中国的战争形态，以一八四〇年鸦片战争为界，之前的战争形态是冷兵器时代。冷兵器时代的战争最为惨烈，打仗首先靠的是人本身的力气、智力，最后都要靠近相互肉搏，所以人本身的条件第一显得特别重要。第二靠战马，马在冷兵器时代是重要的战争物资，骑兵对付步兵，简直就是肆意屠杀和践踏，宋辽金对峙时代，南宋北伐之所以不能成功，最大原因是宋朝失去了北方的牧马区，靠步兵难以战胜骑兵。第三是兵器，刀枪棍矛，人靠这些兵器延长手臂，靠兵器的尖刃杀伤敌人，但这些兵器也需要持有人来发挥出它的威力。这些兵器之外，厉害的要数弓箭，这是冷兵器时代里杀伤性最大的武器，能实现远距离杀敌，靠弓箭以“斩首行动”取胜的典型战例是薛仁贵的三箭定天山。古人很重视弓箭的威力，从帝喾时代就已经知道了弓箭的重要性，后羿的祖上就是为帝喾掌管射正事务的。弓箭最核心的技能是射正，圣人孔子非常重视练习射箭技能。还有其他如云梯、抛石机等等，也都是耳熟能详的兵器和作战工具。
因为冷兵器的局限性，所以那时的战争往往都要考虑对地形的利用，比如定都长安的政权，函谷关就很重要，南迁的政权，江淮就是屏障，而四战之地的洛阳、开封则很容易被敌人攻破。直到清朝，甲午战败后，康有为等人请求迁都，理由就是北京临近大海，东南两面没有屏障。屏障对冷兵器战争非常重要，除了自然的地形地势可以利用之外，还要动用无穷的人力物力建造城墙这种防御工事。
因为冷兵器战争的特点，诞生了诸多战争思想和作战方式，军事思想上有最著名的有孙子兵法、三韬六略等兵书，攻防的战略战术更多，形成了独特而且深厚的中国兵家思想。在蒙古大军灭国四十、横扫欧亚大陆的战争中，唯一抵抗蒙古大军铁骑，坚持了四五十年的地方就是南宋，除地理因素外，非常重要的一点汉军的作战思想和战术是比蒙古大军的更灵活和先进，如钓鱼城之战。
在冷兵器时代，中国的军事思想和战略战术，一直领先于世界，一直延续到清朝前、中时期，在平定噶尔丹、罗卜藏丹津、张格尔等叛乱中，除了实力，在战略战术上比敌军要先进、灵活得多。
中国使用热兵器并非是从近代开始的。宋代时，中国人发明了火药，发明了用火药射杀敌人的铳，但因为黑火药的威力不大，射程不远，因此杀伤性有限，但这种能燃火爆炸的形式，却能在感官和心理上对敌人造成某种震慑。蒙元时，蒙古大军征伐，威力最大的是回回砲，这是一种能发射巨大石块的机械。尽管南宋使用了火器，但在破坏性极大的回回砲的打击下，相比黑火药的武器就微不足道了。到明朝时，黑火药的火器，也只是用它的烟火，作为一种震慑或者用于某些仪式中，因其射程不远、填充的费时和受天气的影响，所以杀敌始终有限。明朝后期从欧洲引进了鸟铳、红夷大炮用于军队。
中国的冷兵器时代终结于近代，是在遇到工业时代的热兵器的西方军队的打击下，逐渐走向了终结，这个过程是极其惨痛的，中国付出了无数人的生命和割地、赔款等难以计数的巨大代价。
三
工业时代诞生于欧洲，之前的欧洲也是冷兵器时代，与中国古代的冷兵器时代没有本质差别。但自蒸汽机发明之后，机器动力代替了人力和原始的机械力，推动了机械制造技术的发展，用于兵器，使原来的原始火器制造提高了精度，加大了射程，大大提高了火器的杀伤力。工业科技的不断进步，新的兵器不断涌现，如机枪的发明，将火器的杀伤力又提高到了令人恐惧的地步，在八国联军的火器面前，曾经骁勇无敌的僧格林沁的蒙古骑兵，再也无法发起冲锋，几乎全军覆没，这已经不是战争，完全是工业时代对农业时代赤裸裸的碾压和屠杀。
随着工业时代的热兵器和通讯技术的使用，战争状态也相应地发生转变，战盔战甲再也不能阻挡敌军的杀伤，战马也不能再肆意驰骋战场，很多兵法战术过时了，人马传递累死也追不上电报电话，新的战争形态形成了，随之也产生了新的战争思想和战略战术，其中最核心的是，机器动力占据了核心地位，而人退居到了第二位。
工业时代的战争，首先比的是武器，当然唯武器论是错误的，但又不可无视武器在现代战争中的决定性作用。最典型的例子，强迫日军投降的武器是两颗原子弹。新中国建立后，我国首先发展的是与军工有关的重工业，在当时一穷二白的基础上，我们克服一切困难，研制出了“两弹一星”，如果没有这些武器，中国不可能有后来的国防安全和国际影响力。
工业时代的战争，尽管武器上先进了，但是战争的杀伤情况仍与冷兵器时代相差不大，无论中外，每一次战争，都是以牺牲大量的军人和无辜平民为代价的，如在世界一战和二战中，如德法凡尔登战役，德军轰炸英国的伦敦，英国燃烧弹轰炸德国的德累斯顿，日本屠杀南京城，美国轰炸广岛长崎。在子弹、刺刀、炮火、化学武器、装甲之下，无论军士还是平民，都是无差别的受戮者和齑粉式炮灰，是比冷兵器时代更为残烈。
四
后工业时代，人类社会进入到了信息时代。如果说工业时代的战争形态主要还要依靠作战经验和指挥者的智力判断，采取大规模杀伤以消耗敌人而进行战争，那么信息时代的战争已是靠更先进的人工智能技术和精准打击技术，一招制敌，从取胜效果上达到了消耗少，震慑大，真正实现了“擒贼先擒王”。敌方军事首脑被消灭，会顷刻间使敌方快速失去领导指挥能力，使敌军陷入系统性瘫痪，而且“斩首行动”的震慑力，会让敌方的其他领导人时刻心怀恐惧，消减他们继续作战的意志力，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战略目的，对于士兵和平民来说，阻止了无辜者的伤亡，因此可以说，智能信息化条件下的“斩首行动”，受到惩罚的是战争的挑起者而不再是无数平民，和被好战者强制拉上战争机器的无数士兵。
信息化战争，真正开始让好战的领导者所恐惧。这种恐惧，又将很大可能的阻止战争的发生。
要打赢信息化战争，首先要掌握人工智能技术和大数据运算能力，但这又不为一般国家所能达到，从当前世界范围上看，能够打信息化战争的国家只有几个，尤其以美国为首，但美国的霸权思想，使得美国凭借先进的信息化技术，为了美国自己的国家利益，常常威胁甚至打击弱小或者技术落后的国家，美国斩首伊朗的军事行动就是证明。而落后国家，要想与信息化技术强大的国家打仗，在战争形态上仍将是机械化时代的战争形态，只能将常规热武器和众多的人推向战场，这不是故意将民众当炮灰，而是没有更好的办法。在战争中，信息化一方如以精准打击技术轰炸对手，且不论正义与否，首先在道义上它将战争的杀伤将平民排除出去，而这客观上则会得到其他人们的称赞而不是谴责，相反，落后一方则背上了把人民当挡箭牌的恶名。正如最近一期的时代杂志上的有句话：“哈马斯：人民是我们的铜墙铁壁。以色列：我们是人民的铜墙铁壁。”
五
两个时代的不对等战争，永远是先进对落后的无情屠戮。
我们中国在近代历史上受到了不对等战争的疯狂蹂躏，是我们民族永远无法忘记的巨大的深痛的创伤。
从前战争形态里的无论什么屏障，无论什么宝贵经验，无论什么战略战术，在无死角、无盲点、无障碍的、立体式的、不见人的信息化战争形态中，都已成为历史的尘烟。
中国军队是保护人民、守护家园的军队。我们不会侵略被人，但决不允许别人侵犯我们。中国军队既有责任也有义务紧跟时代的步伐，全面掌握信息化战争的能力，向基于人工智能技术的战争形态上转变。
这次中东地区的开火，又一次警示我们，战争形态已经进入到了信息化的时代，对付信息化作战的敌人，也必须对等地使用信息化作战。新的作战实践永远是指导和调整战争思想、改变战争方式和手段，改进武器技术的唯一方向和动力。
最后总结一句话，“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擒贼先擒王”，“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中国古代军事上的理想形态，正在信息化时代变成现实，而平民百姓不再是战争的无辜受戮者。
2021-5-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