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还是民主国家吗？

一提到法国，世人马上会联想到波澜壮阔的大革命，会想到传颂已久、深入人心的“自由、平等、博爱”和“人权宣言”。并一向将之视为法国对人类文明的巨大贡献。

然而，当历史来到2010年的时候，法国是否还是民主国家的质疑声一浪高过一浪。

引发第一波质疑声浪的是法国政府决定驱逐居住在法国的罗姆人（又称：茨冈人、吉普赛人）。事件的起因则是今年发生的两起震撼法国的恶性骚乱：在格勒诺布尔市，两名阿拉伯裔持枪劫匪抢劫赌场后被警方击毙，由此引发大规模骚乱，50多辆汽车和多家商铺被烧。 另一起发生在圣艾尼昂市。一名涉嫌盗窃和无照驾驶的青年因拒捕被宪兵击毙。数十名手持武器的骚乱者随后包围了宪兵队，焚毁汽车和法国国旗。

公正的说，这种性质的骚乱任何国家都会发生，政府也有责任弹压，并对犯罪嫌疑人绳之以法。但出人意料的却是法国政府将罗姆人整体驱逐出境的应对方式。如此公然违反人权的做法立即引发全球众怒： 从罗马教皇到各种人权组织发声抗议。欧盟议会在表达“强烈关切”的同时还要求法国和其他国家当局“立刻停止一切驱逐茨冈人的措施”。 这个决议还强调：“欧盟所有的公民和其家庭成员有权在整个欧盟自由通行和居住，根据欧盟条约的规定，这是欧盟公民资格的一个砥柱”。最为激进的是欧洲委员会人权专员托马斯·哈马尔贝里，他将目前欧洲有关茨冈人（罗姆人）的争论和纳粹种族歧视言论相提并论。欧洲其它国家如英国、西班牙、意大利等多国还爆发“反法示威”（不过德国、丹麦、瑞典因为驱逐过罗姆人而对此保持沉默。）。

然而，面对这些压力，法国政府丝毫不为此所动。原因在于70%以上的法国民众支持。显然在民选总统萨科奇看来，顺应民意(或利用民意)，是民主应有之意。然而，这一次民主的对立面是人权，是如何对待少数族群。只是一个侵犯人权的民主还是民主吗？（在北大演讲的龙应台看到先进民主国家如何对待少数族群了吗？）。

 引发第二波质疑之声的是萨科奇总统的另一个颇有违宪之嫌的决定：移民犯罪会被取消国籍，甚至生于法国而自动取得国籍的移民二代，若出现累犯情况，也会被取消国籍。但是法国宪法第一条就明确表示，公民不论出身、人种或宗教，在法律面前平等。什么是法律平等？就是不管什么人触犯法律，都须同罪。岂料在萨科奇总统眼里，剥夺国籍竟然也成为法律惩罚的不公平手段。

此外，本来取得法籍，就享有和全体法国人一样的国民待遇，而且这些人都有投票权，是选民。这等于说由于某种原因，这位民选总统竟然可以取消选民的国籍，也即取消了他们的选举资格！这算什么民主？这个世界有民选总统取消选民的国籍和剥夺选民的投票权这样的民主吗？如此对待一个少数族群，还符合“自由、平等、博爱”的精神吗？

引发第三波质疑之声的是萨科奇总统面对全国性的反对浪潮，坚决不做退让，强行推动退休改革方案。事实求是的讲，法国早就应该改革，而且这次的改革幅度也并不大。不过把退休年龄从60岁延长到62岁，而且还是到2018年。相对于其它欧洲国家，如英国男性65岁退休，女性到2012年也推迟到65岁，未来更计划推迟到68岁；德国现在65岁，以后要到67岁，法国实是有改革的必要。然而，既然是民主，就要尊重、服从主流民意。哪怕这个民意在精英看来未必正确。象冰岛，公投反对偿还外债，政府也只能接受。2003年美国民意支持攻打伊拉克，美国就以莫须有的名义推翻了萨达姆政权。后来，民意不再支持，奥巴马上任后就宣布了撤军计划，并最终于上月完成，这才是民主。哪有公然违抗民意的民主？然而话又说回来，做为民主的两大玩家之一民众，其要求如此的不合理，是不是也违反民主的本意呢？民主毕竟是为了更好的妥协，寻找各方都能接受的方案，而不是走向极端。

不过如果深层次探究，我们会发现不管萨科奇总统违反人权和“自由、平等、博爱”精神取消外来移民国籍以及民众反对退休制度改革，其根源竟然都在民主本身。是民主运转的结果导致反民主现象的出现。

从萨科奇的角度讲,他之所以推出强硬移民政策，其核心是为了自己的政党利益和个人利益，指向的是2012年的总统大选。通过这一系列政策可以达到巩固右派票仓和抢夺极右派选票的目的。而想尽办法获得选票是民主正常和必然的游戏规则。如果没有获得选票的压力，萨科奇怎么会出台这样的政策。另外茨冈人是少数族群，拿他们开刀，不会引发众怒。这里也就引申出民主制度另一个弊端：如何保护弱势群体。民主虽然从理论上强调保护少数。但在实践运作上却又是多数决。因此只有拥有众多选票的群体才会得到政治上的保护和重视。少数族群在民主制度下受到忽视是其制度性的必然。如果仅仅是忽视，还不算最为悲惨，最悲惨的则是被当作争取多数的牺牲品。这一次，茨冈人则变为牺牲品，加入法籍的外来移民成为了牺牲品。

从民众的角度讲，他们在民主游戏的角色是选票和罢工。如果法国的“政党”可以通过制订政策----哪怕是违反自由、平等、博爱、人权原则----来获得选票，法国的民众则是通过毫不理性、毫不妥协的罢工来达到目的。9月7日的大罢工在动员上取得巨大成功，但政府并没有让步，于是23日新一轮大罢工又将上演。仅就退休制度改革而言，政府和民众相对比的话，政府是更为理性的。仅就退休制度改革而言，这一次是民主的另一个玩家民众走向极端。

其实民主要想运转良好，需要政党和民众这两大玩家都在一个适当的度中进行博弈。但就今日法国而言，则早已是没有底线了。真理和谬误往往是一线之隔，世人确实是要打一个问号：法国还是民主国家吗？为什么法国的民主会演变成今天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