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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连载:《志愿军危机重重·开国第一战(26)》

作者:双石   来源:红色文化网  

第二十六章

甲车滚进 特遣队来势汹汹
乱云纷飞 志愿军危机重重

  大多数战略进攻只能进行到它的兵力恰恰足够维持其防御地位以待言和的时刻为止。超过了这个时刻,形势就会发生剧变,会遭到自己力所难拒的还击。而这种还击力量一般都比先前进攻者所使用的力量更为剧烈,我们称此为进攻极点。

                  ——[德]卡尔·克劳塞维茨《战争论》
  

  应该承认,这一轮出牌,李奇微比彭德怀老道。
  双方交手几个回合,李奇微要么是看到过研究过,要么是参与过经历过,对未来战局的发展,他心中也开始大致有了个谱。
  打了几个月,“联合国军”亏吃了不少,学问也跟着见长。原来那种不把这支落后的东方国家军队放在眼里的没边没沿的骄狂心理,也在无形中给打掉了不少。强大的美国军队官兵们都认识到,他们的的确确没有同这样一支勇敢善战的东方军队交手过招的实际经验。
  他们开始学会用平等甚至某种仰视的眼光来看他们的对手了。
  有了这种心理体验的基础,李奇微也逐渐洞悉了曾经被“联合国军”官兵视为天兵天将的中国军队那些致命的短处,而且也逐渐琢磨出了一套针对这些短处的行之有效的战法来。
  1月间,他在发起“雷击行动”时还是小心翼翼亦步亦趋,带有很大的侦察和拭探性质。而这一次,他的行动就大胆和果断得多了,攻防之间的转换几乎完全没有间隙,反攻发起之时正是中国军队进攻休止之日——7天之末。
  因为他自信已经把准了中国军队的脉搏,掂量出他们的份量,洞悉了他们战斗力的极限:
  礼拜攻势汹涌澎湃却嗄然而止之日,正是中国军队弹尽粮绝而气短力竭之时。值此进攻极点施以重击,必能予中国军队有生力量以最大限度之杀伤,置其于穷于应付招架之极端被动地位。
  李奇微和范佛里特在双方这一回合的对策搏弈中,求得了一个最优纯策略。
  双方搏弈矩阵中的鞍点,被李奇微抓住了。
  
  彭德怀等中朝军队首长显然对李奇微这一手缺乏思想准备。
  更不要说下边的部队了。
  必须承认,相较于对手们基于良好数理逻辑基础的跳跃性思维,他们基于传统经验的习惯性思维在反应上非常明显也非常遗憾地慢了半拍。
  为这半拍的认识差距,中朝军队付出了沉痛的代价。
  他们本应从李奇微的“雷击行动”中汲取足够的教训,李奇微的那次进攻,相距中朝军队第三次战役停止之日有半月之久,中朝军队就已经感到非常仓促非常被动了。而这一次,甚至在中朝军队攻势尚未结束之时,敌人的试探性进攻就已经开始了。全线进攻发起之日距中朝军队攻势停止之日仅仅两天。
  这完全出乎彭德怀等人的预料。
  从经验型思维模式出发,他们认为这一次也一定和上一次一样,攻与防之间的转换,也会经历一个时间间隙——即或这个间隙很短。尤其是这次攻势经过了较长时间准备,强度远远超过以住的任何一次,歼灭敌人的数量也超过以住的任何一次。敌人要从溃败的颓势中挣扎出来,没个十天半月,行么?
  这委实有点太小瞧了世界头号强国美利坚合众国的军队。
  你在准备,人家也在准备,而且准备得比你充分;
  你在反应,人家也在反应,而且反应得比你快捷;
  你在盘算,人家也在盘算,而且盘算得比你精细;
  你在学习,人家也在学习,而且学习得比你得法。
  牛皮不是吹的,泰山不是垒的,资本主义的工业国不是官僚地主的土围子,自由女神的护卫军不是封建军阀的壮丁队。美国军队在资本主义世界军队中坐上头把交椅,也不是光凭钢袍裹身,家伙硬实!那从大工业生产孕育生长发展成熟的非凡效率就曾让天马行空傲视群雄的日本皇军瞠目结舌。在珍珠港把美国海军炸得昏天黑地的大和军神山本五十六就是因为曾经数了数纽约附近的烟囱,打了胜仗底气也还是泄了一半。
  人家那队伍里也是名将众多英杰辈出。
  从约翰·约瑟夫·潘兴到切斯特·威廉·尼米兹、德怀特·戴维·艾森豪威尔和乔治·巴顿,那西点或弗吉尼亚校门里走来的将军们也不都是白吃干饭的等闲之辈,文的武的大都能拉出来遛遛。就是那粗话连天成天价吵吵嚷嚷骂骂咧咧给人印象是个鲁莽武夫的巴顿,动手写起文章来,也是洋洋洒洒下笔数千言立就,见诸于报端常常语出惊人让你一览之余不禁拍案击节。当年还在奥运会去搏得过名次,要按美国社会道德标准,那也算是“德智体全面发展”的人物了。
  倘以专业技能和文化水准论,当时中国军队将领能跟人家比的真还不多,在现代战争专业素养上就更是矮一大截。而仗一旦打成明火执仗的堂堂之阵时,人家的优势就渐渐地显露出来了。大胆揭露已方缺点,自由争论探讨对策,战役布势彼此靠拢不留缝隙,遇到攻击暂避锋芒再行反扑,其战术改进的速度,确实让人生出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感觉来。
  反观中朝军队方面,从第三次战役开始,战术一直是老一套,砥平里失利后也没有及时汲取经验教训。密集冲击单刀直入的突破战术一用再用,穿插迂回左右包抄的传统套路一上再上,直到屡屡碰壁经过炼狱之火的灼烤并付出血的代价后,才能痛定思痛,去认真思考策划应对的办法。
  撤退也是这样,由于对“联合国军”的全面反扑缺乏思想准备,反映在部署上也显得随意性很大,缺乏周密的计划和安排。
  那还能不出事儿?
  
  5月21日,中朝联合司令部下达指示,决定各兵团留一个师至一个军的兵力,从现有位置起,采取机动防御,节节阻击,杀伤消耗敌人,掩护各兵团主力转移至渭川里、朔宁、文惠里、山阳里、杨口、元通里一线及其以北地区进行休整。部署为:
  
  第十九兵团主力转移至渭川里、涟川以北地区休整,留一个军或4个师从议政府、清平川之线布防,利用东豆川里、抱川、机山里南北有利地形,采取纵深配备,阻击敌人15~20天。
  朝鲜人民军第一军团主力转移至开城地区休整,留一部于汶山、坡州里以南阻敌。
  第三兵团主力转移至铁原、金化地区休整,留一个军从加平、春川(不含)线开始布防,利用华川以西山区节节阻击敌人。该兵团与第十九兵团以机山里、文岩里、汉滩川(铁原不含)之线为分界线,以西属第十九兵团(线上含),以东属第三兵团。
  第九兵团主力转移至华川、山阳里、金化(不含)以东地区休整;留个师利用昭阳江及华川湖节节阻击敌人。该兵团与第三兵团以新延江、芝岩里、白积山、大成山、金化线为分界线,以西属第三兵团(线上含),以东属第九兵团。
  朝鲜人民军前线指挥部各军团主力转移至麟蹄、杨口、襄阳之线及其以北地区休整,以1~2个师在于论里、县里、西林里线及以南采取机动防御,阻击敌人。朝鲜人民军前指所属部队与第九兵团以大同里、四明山及北汉江为分界线,以西属第九兵团(线上含),以东属朝鲜人民军。
  
  这是个很原则的部署,指挥环节中间又多了个兵团,相互协调动作无形中受到了很大的牵扯:联司的指挥调度责任分解下放给各兵团,而各兵团在第二阶段进攻作战时就打乱建制互相调用,现在又要归建组织防御,在敌人优势地空火力下进行艰难的交叉横向机动,动作各不协调又参差不齐,对防线的完整连续性产生了很大的不利影响。后撤开始时全线多处出现空隙,许多部队又忽视对要点与公路的控制,致使“联合国军”有隙可乘。
  当“联合国军”全面反攻的头几天,中朝军队的阵线立即就陷入很严重的混乱状态,几乎所有的部队都投入激战,根本没有得到所期望的休整。
  而且这次比第四次战役更为被动,那时联司直接指挥到军,战线完整连成一线,态势被动却仍能相互策应,虽然是节节后退却仍显得有章有法。
  5月22日,志愿军总部为避免转移时部队拥挤,令原担任第三兵团预备队的第三十九军提前于22日黄昏转移。
  而第三兵团又令第十五军提前于22日黄昏转移。
  现在看来,这样的部署的确有些考虑欠妥,显然没有把怎样应付“联合国军”的疯狂反扑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来衡量。如果让预备队迅速在二线阵地展开,与后撤部队进行有组织的交替掩护,对于遏止“联合国军”方面攻击的初始势头可能更为有利。
  5月23日,在中朝军队主力转移行动尚未开始之时,“联合国军”有计划的猛烈反扑即汹涌而来。
  “联合国军”这一次攻势组织得非常高明。
  
  范佛里特青出于蓝,比李奇微的招法更胜一筹。
  李奇微在2~3月间的“雷击行动”、“屠夫行动”和“撕裂者行动”,是一种带有战略侦察性质的攻势作战,采用的都是比较谨慎的直线攻击战术,即以火力进行打击,以坦克夺取阵地,由步兵进行固守,从这座山峰到那座山峰,由这条调整线到那条调整线向前推进。
  汲取分析了李奇微的侦察试探成果,也学习借鉴了彭德怀的穿插分割战术,范佛里特慧眼独到,将李奇微步步为营的直线平推,演化为大刀阔斧的机动跃进,进攻矛头直指已突入“联合国军”阵线的中朝军队后方,意在断其归路,折其锋芒。
  这就是所谓的特遣队大幅度机动穿插分割战术。
  这招法出自于对手,却比对手具有更雄厚的物质后盾、更猛烈的冲击力度和更持久的进展弹性。
  
  范佛里特是铁了心要洗雪被彭德怀愚弄的耻辱。
  早在中朝军队攻势正盛的5月18日,范佛里特就下令要在西线和中线进行反攻准备,第二天,就让F·M·罗金厄姆准将的加拿大步兵第二十五旅配属给罗伯特·索尔少将的美步兵第三师,以加强东线太白战线的守备,并定下了于20日转入全面进攻的决心。
  5月23日,范佛里特在全线调集了4个军13个师的兵力,以大量坦克和机械化步、炮兵组成的特遣队为先导,在航空兵和地面远程火炮的支援下,主要沿汉城至涟川、春川至华川、洪川至麟蹄公路两侧地区,多路向中朝军队实施反扑。其部署是:
  约翰·奥丹尼尔少将指挥美第一军编成内的美骑兵第一师、美步兵第二十五师、韩军第一师和由英步兵第二十八旅、英步兵第二十九旅、加拿大步兵第二十五旅组成的英联邦第一师以及后来加强的美步兵第三师,沿汉城——铁原轴线实施主要进攻;
  威廉·霍奇少将指挥美第九军编成内的美步兵第二十四师、美步兵第七师、韩军第二师和第六师,向春川、华川方向实施辅助进攻;
  爱德华·阿尔蒙德少将指挥美第十军编成内的美陆战第一师、美步兵第二师、美空降第一八七团向麟蹄、杨口方向进攻。
  白善烨少将指挥韩军第一军团编成内的韩军首都师、第三师和第十一师沿东海岸北进,以为策应。
  范佛里特一拳打在对手要害。

  西线“联合国军”特遣队第一天进展就非常迅速。
  当天,战线最西头的韩军第一师向汶山、高阳地区的朝鲜人民军第一军团发起猛烈进攻。
  完全缺乏准备的朝鲜人民军第一军团措手不及。
  他们只能一边招架一边节节后撤,后撤中又多次被迫改变原拟定的北撤时间和路线,结果一天之内就将战线后移至临津江附近的马智里、斗浦里一线,处于背水面敌的不利态势。
  最关键是把右翼第六十五军给晾了。
  还牵一发而动全身,经多米诺骨牌效应将混乱传递到全线。
  美骑兵第一师、美步兵第二十五师、英联邦第一师、美步兵第二十四师和韩军第二师则在议政府、清平川一线与第十九兵团担任掩护任务的第六十五军进入激战。
  中线亦是如此,韩军第六师、美步兵第七师、美陆战第一师、美步兵第二师进至加平、汗谷、正屏山、大龙山、寒溪一线,威胁第六十三军和第六十军阵地。
  刚刚从汉江南岸归还第六十军建制并担任掩护任务的第一七九师在大龙山及其以东地区仓促投入战斗,与敌人展开激战。
  中朝军队整个一个措手不及。
  “联合国军”的特遣队沿公路迅猛冲击前进,插入中朝军队后方,而且是多路突击,见缝插针,很有些水银泻地的漫延之势。
  由于韩军第一师突破朝鲜人民军第一军团阵地,进展甚速,致使第六十五军右翼完全暴露;第三兵团和第十九兵团结合部加平方向出现缺口。
  形势陡然为之一变。
  胜利回师的主动行动变成了被动招架的仓促撤退。
  
  24日,“联合国军”各路部队继续北进。
  韩鲜人民军第一军团的仓促后撤,一下把杨得志的第十九兵团的侧翼给亮了出来。
  第六十五军猝不及防,右侧翼暴露给韩一师,处境甚为危急。
  加上一线防御一下子被敌人的特遣队冲乱了阵形,稳不住阵脚,军长肖应棠只好下令向北转移,至第二线阵地继续组织防御。
  结果一退就刹不住车。
  第六十五军一天之内退了20~30公里,从议政府、清平川一线收缩至龙岩里、旺方山一线。而按志司给他们的任务,他们本应该在这里坚守半个月到20天。
  即使从20日敌人发起进攻之日算起,他们也只稳住了4天。
  完全可以想象徒步机动的第六十五军后撤时是多么地狼狈。
  笔者在这里完全没有想贬损这些前辈们的意思,因为以第六十五军当时的处境,不撤显然是不明智的,不撤必将两面受敌,有被敌断绝后路的危险,处境将更加困难。
  就此而言,第六十五军后撤行动本身应该说并无失当之处。
  问题在于这是一种仓促无序的慌忙后撤。没有有效地组织交替掩护,为兵团主力和友邻争取宝贵的反应和转移时间。
  混乱无序的仓促后撤立即产生了多米诺骨牌效应。
  多米诺骨牌效应使第三兵团与第十九兵团接合部已出现的缺口又被进一步扩大。
  危机加重了!
  
  这个缺口是刚从北汉江南岸撤回的第六十三军留下的。
  第六十三军是担任助攻的第十九兵团各军中南进最远的部队。
  5月18日4时,第六十三军强渡北汉江,相继攻占了禾也山、通方山、罗山、凤尾山、508.7高地等要地。第一八八师攻占禾也山后已挺进至天安里、罗山一线;第一八七师亦渡过洪川江占领吉谷里、石山里一线;第一八九师正向佳日里、小理山和并川里线推进。
  这个时候,第六十三军正好处在北汉江和洪川江两江夹成的三角地区,也就是说,两条大江均在第六十三军部队之侧后。
  背水作战。
  军长傅崇碧心里有点不踏实了。
  他当然知道杨得志司令员这样部署的良苦用心,兵团把第六十三军这样的主力置于这个位置,意思就是要坚决阻止“联合国军”由西向东增援。因为第六十三军处在第十九兵团的最左翼,也就是与第三兵团的战斗分界线上,紧靠着第三兵团的第六十军。可以说是第三兵团的一个屏障。
  但傅崇碧却从自己部队和友邻传来的信息中嗅出了不妙。
  20日,第六十三军当面的战斗越来越激烈。
  据报上来的情况看,当日敌军抵抗异常顽强,各师前沿均遭到“联合国军”强有力的反扑,许多高地历经反复争夺,战况非常激烈。
  友邻第六十四军在金谷里、磨石隅里也遭到美步兵第二十四师和土耳其步兵第一旅的顽强抵抗,双方相持不下。
  咦,这狗日的美国兵今天怎么这么硬气呀?
  肯定是有所依仗。
  傅崇碧马上联想到,范佛里特该不会也跟我们一样也来个假动作,在西线倾全力猛攻,以缓解东线之压力?倘如此,一旦敌人从旁边哪一个地段被突破了并迂回侧后,那背水而战的第六十三军部队就会孤立无援,腹背受敌,处境将非常危险。
  这时第一八九师也紧急报告,敌人已从该师东侧包围上来了。而且在正面也加紧了对508.7高地的争夺。
  “怎么可能这么快?”精明的四川人傅崇碧感到情况严重,“叫他们抓个俘虏问问,不要这种没头没脑的报告!”
  当晚,第一八九师抓到俘虏审讯后得知,从第一八九师东侧包围上来的“联合国军”部队是美步兵第七师。据俘虏供称,韩军第二师已在第六十三军以西占领磨石隅里,将从外水入里渡江东进;别一路韩军第六师正分路向北进攻。
  从机关枪下爬出的战将傅崇碧知道自己的预感得到了证实。
  打还是撤?
  打,肯定是不能打的,一旦敌人迂回到后面,自己部队就陷于敌人的南北夹击之中,有全军覆灭的危险。
  而且就是这样也仍然保护不了第三兵团的侧翼。
  撤吧?兵团又没有明确指示。
  傅崇碧几经权衡,最后还是觉得应该当机立断:
  “撤,命令各师留下一个团掩护,主力北撤。将来志司要追究责任,我来负责!”
  “军党委共同负责,立即向志司发报,报告敌情和我们的决定!”
  政治委员龙道权心说这个时候你怎么能把我给忘啦?
  不够意思。
  
  傅崇碧这个非常果断的决定使第六十三军免遭灭顶之灾。
  他是对“联合国军”攻防转换速度体会最早也是最深的指挥员。
  因为几乎在第六十三军部队后撤的同时,韩军第二师部队在占领磨石隅里后,又疾速向外水入里开进,企图渡江夹击第六十三军部队。当第一八八师从清平川汉江桥上北撤时,望远镜里甚至能看见韩军的工兵部队也在架设浮桥。
  就看谁枪在前头了。
  如果敌人抢在前头过了江,又突破了第六十四军阵地,从九谷里沿北汉江西岸直取清平川,那第一八八师部队的北撤道路将会被截断。
  而且正面掩护部队的第五六三团也必须顶住才行。
  万幸的是,这几个必须都得到了保证。
  第五六三团挡住了正面的敌人,掩护了师主力的北撤。
  但他们伤亡非常惨重。
  敌人的火力空前密集,仅第二连第三排一个排的阵地前,敌人就出动了38辆坦克和一个营的兵力。战士们花了一晚上修的工事,不到半个小时就被打平。
  打了一个多小时,前沿第二营营长佘小水就扛不住了,哭喊着打电话向团长马兆民叫苦:
  “不行啦团长,伤亡太大啦,我们顶不住了呀!”
  自己的部下,马兆民当然明白,象余小水这样打起仗来有点二百五劲头的干部都叫起苦来了,那阵地上的残酷劲头可想而知。那眼看着朝夕相处的战友一个个倒下去而自己还活着的那种痛彻心肺的感觉是没有战争经历的人很难想象的。笔者幼时曾听很多亲历过那场战争的大老爷们儿声泪俱下地侃过这种感觉。
  不过马兆民现在可没功夫去细想这个,他要为全师的安全转移负责。
  “佘小水你他妈的听着,你顶不住也得顶,影响了师主力转移,你我都吃罪不起!”马兆民很恼火,心说才守了不倒两个小时就顶不住了那还了得。
  “那守到什么时候算完呀?”佘小水不死心。
  “叫你守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你他妈要怕死就下来,老子换人上。”马兆民没好气地骂骂咧咧。
  其实他也不知道师主力什么时候才能过完。
  被骂得狗血淋头的佘小水当然听不得这句话,只好把一肚子气倾泄到敌人身上了。
  好在师主力过得很快,不到中午就过完了。
  佘小水后来说这几个小时就象几年那么长。
  中午,兵团司令员杨得志亲自把电话打到第五六三团,表扬马兆民他们,并安排后撤事宜。
  这是杨得志的老习惯,关键时刻非常周密认真,事必躬亲。第十九兵团部队后撤中损失相对较小,跟这个有很大关系。
  因要躲过敌机白天的轰炸扫射,他们又和敌人又打了一个下午,直到把烈士掩理了,把伤员转移完了,才于晚22时撤出。
  没有扔下任何一个战友。
  担任掩护的第三营第七连被敌人包围下不了阵地,干部战士们都抱定了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决心。
  “不行,第五六三团一定要全师而退,一个也不能拉下!”
  政治委员刘炎田斩钉截铁。
  团长马兆民当即命第四连指导员孙辰良率领战士们乘夜色摸上敌人阵地,突然开火,在包围圈中杀开一条血路,然后一起突围出来。
  悲喜交集的战友们紧紧拥抱,抱头痛哭!
  
  抢来抢去,第六十三军和敌人谁也没抢在前头。
  他们几乎是齐头并进渡过北汉江的,使先到江北等着第一八七师的傅崇碧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敌人的船队和徒涉的第一八七师的相距不过几百米,肩挨肩地往汉江北岸冲。
  经验丰富的傅崇碧看出徐信他们没发现这伙敌人,敌人也把徐信他们当韩军了,所以近在咫尺的两支敌军彼此相安无事。
  傅崇碧没让人通知徐信,那样的话要是有人一慌,惊动了敌人反而更危险。
  5月22日,第六十三军全军撤过北汉江。
  一过江后,杨得志即指示傅崇碧们不得停步向铁原方向后撤。
  这一撤,就把第三、第十九兵团的缺口亮出来了,因为那时谁也没想到第六十五军那么快就顶不住了,所以也就没有及时通知相邻的第六十军第一八0师,或留下与之靠得最近的第一八九师担任阻击。
  美步兵第七师和韩军第六师乘隙插入。
  这样压力就顺理成章地落到了第一八0师头上。
  最后理论起来,谁都有责任,谁都没有责任。第六十三军本来没有阻援任务,也没谁安排他们阻援任务。杨得志没有预见到第三兵团和自已将要面临的危机,就是预见到了也会认为第三兵团有自己的阻援部队,志司也会协调。
  第六十军未尝不是如是设想。
  恰恰志司没有来协调各兵团的行动,任务只下达到兵团。
  各自为政,各自为战,对于傅崇碧这样长于外线无后方作战且能够当机立断的指挥员尚能勉力应付,但那些长期处于内线作战的部队来说,就很难应对裕如了。
  中国军队的指挥员们大都缺乏现代化大兵团协同作战的意识。
  就连志司后来也是手忙脚乱,抓住哪个部队就叫哪个部队堵哪儿。
  此时此刻,在这一点上,他们比起他们当面的对手来,差距不是一星半点儿。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们面临的重重危机乃是一种客观必然!
  
  危机从西向东依次传递。
  韦杰的第六十军首当其冲。
  第六十军是第三兵团安排的阻击部队。
  5月22日,第三兵团的命令发到第六十军:
  
  决以第六十军担任本兵团之阻击任务,该军置于白逸里、白积山以南,东起与第九兵团分界线,西起与第十九兵分界线(含)以东地区即以加平、春川(不含)一线地区开始布防,利用华川西南山区节节阻击敌人……于今(22日)晚开始向指定地区转移。
  
  王近山把兵团北撤时间比志司的要求整整提前了一天。
  其实不怪王近山着急,这仗一打响他就吃够了拥挤的苦头。
  刚入朝的时候,在兄弟部队前期作战胜利形势鼓舞下,王疯子也雄心勃勃想上来露一手,那口气也大不咧咧很是踌躇满志:
  “美国兵怕死,武器好有什么了不起!咱们人多呀,宋时轮3个军,老杨哥3个军,咱们第三兵团3个军,后面还有杨成武。三个打他美国人一个,那还不把他们打趴下?人说杀鸡不用牛刀,咱刘伯承老总打仗有发明,杀鸡就是要用牛刀。牛刀杀鸡,你们想想,嗯,那是个……”
  在志司的部署会上,王近山当着彭德怀拍胸脯打保票:
  “咱们第三兵团,这次要给彭总交五千个美国俘虏!”
  后来想想这些话既幼稚又好笑,不过当时确实是那些刚入朝部队指战员们的普遍心态。你想,咱们部队什么时候有这么强大的阵容?那上来的部队又都是英勇善战功勋卓著的劲旅,那美国兵能架得住打?
  “美国兵不敢拼刺刀,怕近战夜战……”
  “冲过三八线,咱们就釜山见喽!”
  “咱们这一开上去,打完了正好回国吃西瓜!”
  ……
  不要埋怨这些指战员是井底之蛙,如果不是这场战争,这支农民为主的军队大多数战士恐怕连朝鲜是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他们对战争的认识全部来自于他们自己的亲身体验。与美国军队这样一流的现代化军队交手,无论对这个国家这支军队和他们个人,都是头一次。
  连王近山都是如此,刚解放大西南那会儿他就闹过一个笑话。
  那时第十二军住进重庆,王近山把军部设在国民党警备司令李根固公馆中。
  刚一住进去,王疯子就疯疯颠颠地翻箱倒柜,忙得不亦乐乎。
  人家问他这是干吗?
  “找地图。”王疯子头也不抬。
  消息传到刘邓那儿,刘邓二人相视一笑,让人把这疯子叫来。
  “近山,你很忙呀,你在人家李根固家挖地三尺要干啥子?”
  邓小平明知故问。
  “找印度和缅甸的地图,那小子是警备司令,没准儿……”王近山一楞,心想这种小事儿怎么传到邓政委耳朵里了?
  “你找来干啥子?”邓小平打断他。
  “我们打到重庆了,再往南不就该打到印度和缅甸了?”
  王近山心说邓政委那么大学问还能不知道这个?是考我吧?
  刘、邓二人终于憋不住大笑起来。
  刘伯承一边擦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数落这员爱将:
  “近山哪近山,哪个给你说我们要打印度和缅甸?”
  “可是,地球是圆的,我们迟早要打到美国去的嘛!”王近山一脸认真。
  刘邓笑得厉害了——而且以后一说起还大笑不已。
  想想,出息得能看《安娜·卡列妮娜》的王近山尚如此二楞,其他人就可想而知了。
  可严峻的战争不跟你开玩笑,大大小小的王近山们很快就认识到这种过于乐观的情绪实在是没有任何道理,美国军队优势的火器火力、先进的通信手段、高度的机动能力使他们惊诧不已,血淋淋的现实倾刻间就将所有的乐观情绪打得粉碎。
  咱人多是不假,可人多根本使上劲儿啊!战役第一阶段第六十四军几个师队形密集遭敌航空火力和远程火炮严重杀伤;自己第三兵团3个军挤在17公里的狭窄地段上,容纳不下也展不开,由于部队拥挤,造成战场混乱,增大了伤亡。有些部队还没跟敌人照上面就受到很大伤亡。形成了兵力多了展不开,兵力少了难突破的怪圈。
  血的代价换来了新的认识。
  王近山提前转移的命令的初衷就是怕部队在多路后撤时出现拥挤,增大伤亡。
  可惜事与愿违。
  第十五军的提前后撤反而使第六十军左翼缺口更加扩大,从而使第六十军两翼受敌,刚一投入战斗,态势就非常被动。
  而且还加重了整个战线的危机。
  
  韦杰接到命令时还是个光杆司令,手头只有一个工兵营。
  第二阶段作战,第一八一师配属第十二军打穿插,远离军部120公里,没两天时间根本回不来;第一七九师配属第十五军,尚在北汉江南岸;剩下的第一八0师也作为兵团预备队在加平方向集结,归兵团直接指挥,现在正在北汉江以南,还处在进攻状态,同样没两天时间根本回不来。
  而这个时候,正是傅崇碧的第六十五军从汉江南岸撤回来的时候,如果志司协调调度有力,让第一八九师先在一线顶他一顶,掩护第六十军主力完成归建和展开,可能情况会好得多。
  可那会儿这些指挥员,都有那么点打不掉的傲气,不愿叫苦叫困难,好象一说困难就要被人瞧不起就要矮人三分就要在人前抬不起头。
  时年35岁的韦杰没有跟兵团叫苦,他想有困难自己克服。
  35岁,气盛之年。
  他不叫苦,王近山能及时掌握情况和沟通联系也好呀。
  也没有!
  因为在这要命的关节上,兵团的电台车被炸了,军与兵团从22日起,连续3天失去了联络。
  这就使被动局面不可避免了。
  兵团命令下达当日,第六十军分别向第一七九师、第一八0师、第一八一师发出迅速归建执行掩护任务的命令:
  
  第一七九师附炮兵第四十六团,于现地即大龙山、甘井里掩护转运伤员,任务完成后预定25日晚除以一部留现地待第九兵团接替后再开始向指定地区转移外,师主力分两路经芝岩里、退洞里、进至加平、观音山、修德山地区布防。
  第一八0师附炮兵第二师两个连,以一个步兵团北移汉江以北构筑阻击阵地,师主力置北汉江以南掩护兵团主力北移及伤员转移,师作战地域为新延江、芝岩里、白积山、上海峰以南地区,并注意和右邻第六十三军的联系。
  第一八一师于现地执行转运伤员,任务完成后,预定26日经新里、国望峰、观音山、上海峰之间地区休整,并准备在国望峰、观音山布防。
  军决于所辖地区构筑两道阻击线:以驾德山、明智山及625.1高地为第一阻击线,以722及1286.5高地、石龙山、国望峰、观音山之线为第二阻击阵地。
  
  好在第一七九师在张国斌副师长率领下,于次日率先归还建制,第五三五团在大龙山一线布防,与正疾进之敌特遣队展开激战。第五三六团、第五三七团也占领纵深防御阵地,控制了西侧春川向北延伸的公路。
  这个处置非常及时正确。
  否则敌人特遣队从这里突破长驱直入后果不堪设想。
  接着插入敌后寒溪地区的第一八一师也于23日归还建制。
  第一八一师不愧是“皮旅”,王诚汉也很有经验。虽处在态势突出的不利位置,掩护部队第五四一团在与敌特遣队纠缠时也付出了重大伤亡,但由于交替掩护组织得不错,使师主力安全撤出,以最快速度于次日归建,在照桥里、勿老里一线占领了阵地。
  而北汉江以南岸汉谷、正屏山地区的第一八0师却处境不妙。
  23日凌晨,当他们接到命令时,师长郑其贵还在指挥部队与美步兵第七师对攻,第五三九团22日在通谷里、九峦山一带与敌人反复争夺了整整一个昼夜。
  他们对陡然恶化的局势全然不知。
  郑其贵接到命令后立即进行紧急部署,令第五三八团、第五三九团继续扼守北汉江南岸阵地,第五四0团在北汉江北岸鸡冠山占领阵地,构筑工事,作为师的二线阵地,并加强友邻的联系。
  哪还有友邻呀!
  23日上午11时,第一八0师右翼第六十三军方向枪炮声大作,派出参谋人员联系回来说他们只碰上第六十三军的一个执行任务后正在返回的侦察班。
  第六十三军主力已经北撤了。
  郑其贵紧张起来,赶紧派出两个连在右翼占领阵地,同时向军长韦杰作了报告。
  师主力也开始行动,准备渡过北汉江北移至春川以西地区组织防御。
  可就在这时,韦杰又接到兵团的急电:
  
  ……由于运力缺乏,现战地伤员尚未运走,第十二军5000名伤员全部未运;第十五军除已运走的外,现水泗洞附近尚有2000余名不能行动之伤员;第六十军亦有伤员1000余人。为此决定,各部暂不撤收,并于前沿构筑坚固工事,阻击敌人,运走伤员后再行撤收,望各军照此精神布置并告我们。……
  
  这电报意思本来是很清楚的,转运伤员的任务是下达给各军的,而且是“望各军照此精神布置……”。
  这时,一线展开的其他友邻均在转入防御后开始后撤。
  可第六十军指挥机关将电报内容误解为“第六十军必须掩护全兵团伤员转运”。因此又转而电令正在撤过北汉江的第一八0师继续位于春川、加平、北汉江以南组织防御。
  这一误解铸成大错。
  第一八0师副师长段龙章、参谋长王振邦都建议先把主力撤过北汉江,只在江南留少量掩护部队,以免陷于背水作战的被动局面。
  师长郑其贵觉得应该不打折扣地执行命令。
  段龙章们只好再向军里建议。
  副军长查玉升等几位军首长也和段龙章们的意见一致。
  可军长韦杰仍然认为要“不打折扣地执行兵团命令”。
  于是,第一八0师已撤过江的部队又返回南岸,重新展开,实施宽大正面防御。
  他们打得很英勇,第五三九团第二营在土木洞以伤21人亡6人的代价,打退敌人8次进攻,歼灭美步兵第七师120余人。
  可惜局部的胜利已不能挽救即将灭顶的危局。
  他们丧失了至关重要的一天。
  
  韦杰很快就为这一天而懊悔不已。
  原想虽然第六十三军撤出,但敌人从西向东机动,路途遥远,第一八0师左翼又有第一七九师可迟滞敌人前进,不会很快形成致命威胁,第六十军尚有充分时间与机会完成掩护转运伤员任务并脱离险境。
  而事态的发展却证明这都是些一厢情愿的设想。
  有空中侦察的敌军指挥官很快发现第一八0师两翼空虚,除以两个团加强对其正面攻击外,美步兵第二十四师、韩军第六师从第六十三军撤走的缺口中冲向第一八0师右翼,美步兵第七师则从新岩里沿公路突击,进至春川,扑向第一八0师左翼。
  美步兵第二十四师的特遣队第二天就冲到了城隍堂。
  情况万分危急,第五四0团炮兵营山炮连连连长华银贵指挥炮兵在几百米甚至几十米的距离上向敌人猛烈轰击,直至打光了所有炮弹,与坚守阵地的第三连一起,与敌人同归于尽。
  美步兵第二十四师顺势控制了北汉江北岸渡口。
  紧接着,美步兵第七师、美陆战第一师一部也相继靠近了春川及春川以南之新延江,直接威胁到第一八0师北移路线。
  第一八0师处在敌人的弧形包围的威胁之中。
  段龙章和王振邦再次建议撤过北汉江。
  可郑其贵仍然非常执着,说没有命令不能撤。
  说实话,遇上这种指挥员你是佩服他也不是,责难他也不是。
  情急之中,段龙章又再次向军指报告和建议。
  幸运的是这一次韦杰没有犹豫,城隍堂一失守他就立即下令:
  “第一八0师撤过北汉江,继续沿江布防,阻击敌人;第一七九师扼守沙利峰、沙坪里、迟滞敌人进攻;第一八一师迅速摆脱敌人,担任军第二梯队。向华川方向转移。”
  第一八0师这才开始向北汉江北岸转移。
  行前,还是没忘了执行了志愿军司令部下达的一项特殊任务:
  释放了24名“联合国军”战俘。
  其中1名美国兵是在这次战斗中,自己走到俘虏队伍里来的。
  “我失去了战斗能力,有权享受战俘待遇。”
  人家说得理直气壮。
  美国兵脸皮真他妈厚!
  
  25日拂晓前,第一八0师渡过北汉江。
  虽然只差一天,此时过江与彼时过江的效果已经大大的不一样了。
  敌人主力全面展开,两翼合围的态势已经形成。
  师主力刚在鸡冠山、明月里、九唇垡山、北培山、上下芳洞地区占领阵地,防御阵势还没摆好,敌人就从三面扑了上来。
  一天打下来,又累又饿的部队减员很大,原来3000多人的主力团第五三九团现在已经不到1000人了。
  而且在敌人强力突击之下阵地也连连失守。
  当日午后,由西面江村里进攻之韩军第六师占领了第一八0师鸡冠山阵地,由城隍堂进攻的美步兵第二十四师占领了第一八0师右侧后的烛台峰、间村阵地。
  第一八0师被割断于北培山、驾德山、梧月里地区。
  他们的处境非常危险。
  如果这个时候断然撤出,摆脱敌人的机会还是有的。
  本来韦杰也是这样想的,25日下午5时也如此电告郑其贵:
  
  令第一八0师以两个团迅速向北沿公路进至马坪里北侧占领有利地形阻击敌人,一个团沿山土路到驾德山阻击敌人,掩护伤员撤退。
  
  郑其贵也作出了安排,师直属队和第五三八团、第五三九团已经上路,第五四0团在驾德山殿后,开始转移。第一八一师和第一七九师主力亦转移至史仓里、滩甘里、马坪里地区。
  可就这个时候,失去联络3天的兵团又与第六十军沟通了联系。
  兵团电报上要求第六十军在场岩里、国望峰、史仓里地区布防,并指示“第一八0师以两个团在驾德山一线阻击敌人为宜。”
  看来王近山也知道自己远在铁原对第六十军情况的了解远没有人家自己那么清楚,所以对第一八0师的部署多了个“为宜”。
  这是给第六十军首长留下了机动指挥的余地。
  可是这个本来带有很大余地的指示被第六十军照转到第一八0师后,又得到了不折不扣的执行。已经摆脱了敌人的第五三八团又被追回,在驾德山一带布防,第五三九团亦被安排转运伤员。
  第五三八团团长庞克昌、政治委员赵佐瑞和第五四0团政治委员李懋召等向师长郑其贵建议灵活执行兵团命令,只留少数分队掩护主力向北转移。特别是第五四0团政治委员李懋召很识大体顾大局富有牺牲精神,主动提出率第五四0团为师主力后撤担任掩护。
  此议也为郑其贵所否决。
  已出发的部队都被追回。
  只有已向马坪里出发的第五三九团第三营因行进途中失去联络,没有返回。
  就这样,郑其贵带着自已的部队掉头自投罗网。
  第二天拂晓,美步兵第七师就从左翼迂回到侧后,突破西上里、梧口南里的第一七九师第五三六团第一营、第二营阵地,进而占领马坪里,将第一七九师和第一八0师分割并深入第一八0师侧后,切断该师退路,前出到芝村里附近方下桥,向史仓里、华川郡方向发展进攻。
  美步兵第二十四师也从右翼占领松亭里、滩甘里地区,并在下下红矿附近场巨里与查玉升副军长率领的军直侦察连、工兵营展开激战。
  仅仅就这一天的时间差,第一八0师主力就在劫难逃了。
  太痛心了!
  
  笔者有个看法会驾车的朋友一定会同意:
  一个乱闯红灯的司机肯定不是一个好司机。
  一个任何红灯也不敢闯的司机更不是一个好司机!
  后来第一八0师遭受严重损失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也是深层次的,剖析起来可能要写一本书。
  但重返驾德山这个命令却是最直接的——即或不是最重要的。
  笔者始终不解,如果说前几天第六十军和第一八0师贯彻命令的作法尚有可评可议可理解之处的话,这一次自投罗网就怎么也难让人理喻了。以韦杰丰富的战争阅历和堪称辉煌的军旅生涯,为什么在第一七九师和第一八一师都已后撤的情况下,还要让第一八0师这支孤军前出拒敌?
  如果确实想完成掩护任务,上策当然是让第一八0师后撤,在史仓里、滩甘里、马坪里一线与第一七九师、第一八一师相互靠拢形成完整的防御体系,这样与马坪里军粮站靠近,断粮好几天的部队有饱饭吃,可以好好与敌人纠缠上一阵子;
  中策是是执行原命令,留第五四0团一部转移伤员,主力仍然向马坪里转移,特遣队凶是凶,但与后续部队也是脱节的,空隙不是没有,而小部队灵活机动,很容易找到机会冲出来。
  下策是让第一七九师、第一八一师前出反击敌人,硬将敌人顶回去,强行与第一八0师靠拢。但该案最勉为其难的是第六十军部队断粮已经将近一周了,有些战士已经饿死,这样的状态下要去跟敌人的机械化拼体力,显然是不明智也是很难指望有成效的。
  所以该案只具有理论价值而无实际操作性。
  至于全师重返驾德山,那根本就是不入册的“策”!
  郑其贵长期从事政治工作,作为军事干部缺乏足够的魄力,但韦杰是军事指挥员出身的著名战将啊?从前“抗命”的仗也不是没有打过呀?明摆着的一步败棋为什么还要那么执着的去走呢?
  韦杰将军曾任笔者家乡成都军区副司令员,笔者本人也对他从百色起义开始的数十年战争经历极为钦佩。而且在将帅成长的经历中,吃败仗也不是什么不得了事情,如果只允许胜不允许败可能世界上不会再有将军这个职业。况且,共产党和共产党的军队本身就是从失败的血海中爬起来的,哪怕是后来被冠名“常胜将军”、“军神”的这大将那元帅的,都曾经有过千虑一失的时候。
  这不足为奇——要没有失过手那才真是奇怪了。
  但如果要从总结经验教训的角度出发,作为事后“臭皮匠”的笔者对韦杰将军当时的处置仍然不明白。
  这后果太惨重了!
  
  第九兵团方向危机更为严重。
  第二十军于24日晨由县里以南转移至杨口、麟蹄地区,其中美空降第一八七团地空配合,在九万里地区实施了一次联合作战,企图阻截第二十军和第二十七军部队。
  第二十军当即与敌人伞兵展开激战。
  敌人很凶,美第十军军长爱德华·阿尔蒙德少将乘直升机亲自观察情况,指挥特遣队攻击前进。特遣队由美第一八七空降团副团长盖尔哈特上校率领的空降兵一个营、一个侦察情报分队、第七十二坦克营B连和4辆自行高射机枪及炮兵和工兵各一个连组成。
  坦克营副营长牛曼少校指挥4辆坦克和情报侦察分队和工兵排作为尖兵冲在最前面。
  在天上指挥的阿尔蒙德把中朝军队后方的混乱情况看得清清楚,进攻指挥得也得心应手。甚至直接指挥牛曼少校往前冲。
  牛曼少校3小时突进20公里,因而被称为“牛曼尖兵”。
  很多中朝战士都是倒在牛曼的机枪和炮火下的——只要不近身搏击,美国兵们都还能打得象那么回事儿。
  笔者作为军人,非常羡慕阿尔蒙德这种指挥方式。
  也非常遗憾杨得志、王近山、宋时轮们无法施行这种指挥方式。
  否则哪能轮得上阿尔蒙德在这儿显摆?
  由于敌人在九万里进展迅速,第二十七军被阻隔在富坪里以南、洪川至麟蹄公路两侧的桃木洞、玉山洞(路西)、鹫峰山及县里(路东)地区,原本安排其担任的利用昭阳江(新延里至大同江段)阻击敌前进掩护兵团主力转移的任务也因而无法执行。
  但第二十七军军长彭德清处置非常果断,他也不去和敌人特遣队争时间比速度了——反正也比不赢,而是当即根据志司命令和战况发展,令第七十九师在富坪里、麟蹄以南、第八十一师在县里地区展开,灵活机动地阻击敌人进攻,在昭阳江南北地区缠住敌人,掩护兵团主力转移和伤员后送。
  第二十七军在这儿硬挺着跟美步兵第二师和韩军第五师辗转打了3天,反倒把敌人弄得磕磕碰碰迈不动步了。
  他们啃不动第二十七军这块硬核桃。
  
  第十二军到底是挺进大别山的主力部队。
  第十二军主力转移至自隐里、于论里地区后,即被敌攻进之特遣队分割于洪川至麟蹄公路以东。
  军长曾绍山很有经验,他料定敌人先遣队与后续部队之间必定有脱节之处,不会联系那么紧密。他率部队耐心放过特遣队后,从敌人的空隙中穿过,越过洪川至麟蹄公路,向华川和杨口方向转移,摆脱了被动态势。
  只有南进最远的第三十一师第九十一团被远隔在下珍富里以北三巨里地区。
  第九十一团孤悬敌后,情况比第一八0师还要不妙。
  
  截至25日晚,中朝军队原来确定的机动防线尚未形成之时,就被“联合国军”突如其来的进攻冲得七零八落,而且还在西线的加平和东线的麟蹄这两个重要方向上被敌人分割,态势极为不利。
  志愿军全线陷入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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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6-1:第五次战役转移作战阶段作战要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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