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为黄连秋上的一次阶级教育课

王金波

图注：1940年，一分区主要干部在狼牙山棋盘坨指挥所前合影。左起：黄连秋、史前进、高鹏、赵志珍、杨成武、曹凌、赵凡。

黄连秋少将是1928年9月在国民党新八军三师八团二营营长毕占云（1955年9月被授予中将军衔）的领导下，举行起义的126位战士之一，其参加过井冈山斗争，中央苏区反“围剿”、长征、抗日战争、抗美援朝等许多重大战役、战斗。建国后先后担任过志愿军师政委、解放军军政治部主任、华北军区空军政治部主任等职，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由于各种原因其余124位起义战士在建国前均已离世，致使毕占云、黄连秋两位将军成为建国后唯一可以详细记述这支起义部队史实的见证者。2014年5月16日，井冈儿女口述史料征集工作小组有幸采访了这位井冈山红军老战士的女儿黄力力同志，工作小组不仅通过黄力力同志得到了黄连秋少将自传及回忆录的电子稿，而且也进一步详细了解了毛泽东同志在井冈山茨坪为黄连秋少将上第一次思想政治教育课的详细情况，下面就让我们一起回顾一下这段鲜为人知的历史事件。

第一次国内大革命失败后，毛泽东同志率领秋收起义部队开辟了井冈山革命根据地，点燃了工农武装割据的星星之火。1928年黄连秋在国民革命军唐生智部三师八团二营当兵，营长毕占云。1928年6月，毕占云接到密电，命令其将其营内两个共产党员身份的连长处决。毕占云出于对革命者的同情与认同不但没有执行这一命令，反于当晚私自将两个连长放走。事后，团部多次进行追查，虽然毕占云都巧妙地搪塞了过去。但不久，国民党便以整编为名，将毕占云的二营改编为连，毕占云由营长降职为一连连长，其队伍也由平江换防至醴陵、茶陵、安仁一带。此时，未暴露共产党员身份的八团团部副官找毕占云谈话，做工作，宣传革命道理，进行开导。后因毕占云部又被调往井冈山南麓的桂东，受当地土地革命运动留下的“红军是解放穷人的队伍！”“红军官兵平等！不打人！不骂人！”“欢迎敌方士兵拖枪到红军里来！”等宣传标语的红色氛围影响，进一步打动了他的心。加之毕战云这支非嫡系部队经常受排挤、遭欺压、军饷被扣或故意迟迟不发，一些四川籍的官兵，听说红军军长朱德也是四川人，就更想去投靠，以寻出路。10月下旬，毕占云部奉命在桂东与酃县交界的地方“围剿”红军。这时，毕占云召开会议，决定投奔红军，参加革命。正当毕占云紧张地进行起义的准备工作时，该部的反动军官发觉了毕占云与红军往来联系的情况，并向八团团部举报。10月25日下午当毕战云获知国民党已急于对自己下毒手了，遂决定立即起义，趁深夜迅速除掉三个反动军官后，全营120名官兵在毕占云的率领下，向井冈山开去。毕战云部到达井冈山茨坪当天不仅受到了红四军的热烈欢迎，而且毛泽东、朱德亲自出席欢迎会并宣布将这支队伍改编为红军第四军特务营（即现在的警卫营），和军部一起住在茨坪西北的一座大庙里，主要任务，是保卫毛委员、朱军长和军司令部、政治部领导机关的安全。

1928年12月的一天上午，天空飘着细雨，还夹着零零星星的雪花，天气分外寒冷。为了御寒，庙里生起了三堆火，火苗映得大庙内红彤彤。早饭后不久，特务营的战士们正在学习，讨论当红军与当白军有哪些不一样的问题。突然值星排长喊了一声：“党代表给我们上课啦！”当大家“唰”一下都站了起来，正要整队时，毕营长已经陪同毛委员走进庙里来了。毛委员亲切地向战士们摆摆手：“坐，大家随便坐吧！”战士们原以为是营的党代表讲课，当知道是红四军的党代表毛委员亲自来给战士们讲课，战士们心里感到特别高兴！

天气是那么的冷，毛委员身上还是穿着在上次欢迎大会上战士们所看到的那套衣服，黑色对襟布夹袄，土色粗布单裤，心里真有些过意不去。然而毛委员用那一双充满热情、智慧的眼睛，望着战士们，使这些刚参加红军不久的年轻战士们，浑身都感到温暖。毛委员走到大庙中间的一堆火旁，和战士们一起席地而坐，环视一下大庙，又摸了摸铺在地上的“金丝”稻草，看看战士们身上的衣服。这些使战士们浑身更加感到温暖。

当大家静下来听毛委员讲话的时候，他第一句话就问道：“快过年了，大家在想些什么呀？”

毛委员的话，让战士们感到新鲜又亲切。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说话。毛委员伸手一面烤火，一面没等大家回答，又向大家继续问道：“过年了，财主家大鱼大肉，你们家里能吃饱饭吗？”毛委员的话，如同琴师拨动了琴弦，引起了每个人心中的共鸣。大庙里更加静悄悄了。毛委员继续又问：“天冷了，地主老财穿着长袍子，外面还套上羊皮袄；你们家里能穿上棉袄吗？”毛委员就像和战士们拉家常一样地说着。会场上，渐渐活跃起来，大家开始轻轻议论。当毛委员问到最后一句时，有人立刻回答说：“我们什么都没有。”黄连秋回头一看，说这话的是当炊事员的李春生。

“对呀！为什么会这样呢？”毛委员说：“你们不是天天种地吗？不是天天起早贪黑，累得很吗？不是打了不少粮食吗？为什么没有吃的？粮食哪里去啦？”

这几句问话，立即在这些穷苦出身的战士心中，掀起一层波澜。大家都在思考着。

毛委员像讲故事一样继续说：“拿过年来说，老财家里张灯结彩，欢天喜地。穷人呢？把过年叫做过年关。因为这是地主老财给穷人规定的一个还债的日子－－农历腊月三十日。老财们有权有势，谁敢违抗？不管丰年灾年，不管有收无收，到了年关，凡是欠了地主老财债的贫苦人家，他们就要派狗腿子上门逼债，你要是还不起，就得在这一天跑出去当‘皇上’。那个皇上可不好当哎！”

毛委员的话，句句说到了战士们的心坎里。正在这时，副班长碰碰黄连秋说：“哎唷！毛委员恐怕到过我们家乡吧？他连我家的事都清楚咧！”黄连秋说：“是哎！好像我们家的事，他也知道哩！”

黄连秋家在平江县的北乡（过去平江县分东南西北四乡）。那里山清水秀，阡陌相连，素称鱼米之乡。可是黄家祖祖辈辈像牛马一样地干活，却没有过过一天温饱的日子。兄弟姐妹八个，因为家穷，无法养活，就被父母忍痛卖掉了六个，只留下黄连秋和四姐二人。每年到大年三十那天，家里最怕的是地主的狗腿子上门逼债，如果发现灶台上有点米饭，他们逼债就越逼得厉害。所以，到了过年那天，凡是欠债的人家，大都灶火不生。即使有一点米饭，不是偷偷地提早吃掉，就是藏起来，不敢在这天拿出来吃，免得遭地主狗腿子的折磨。黄连秋的父亲呢，为了躲债，这天得跑出门去，躲在外面，不敢回家。我们家乡，把穷人出门躲债叫做“当皇上”。

黄连秋十岁那年，母亲病得很厉害，经常吐血，医生说是痨病，给开了个药方，可是家里连饭都吃不上，哪里有钱买药呢？一天早上，父亲把黄连秋叫起来说：“我带你到黄沙村胡吉祥那里去一趟（胡吉祥是地主），借点谷子回来，给你母亲做顿米饭吃。”黄连秋不解地问：“借谷子要我去干什么？”父亲说：“你十岁了能放牛，借了谷子还不起，你可以抵债。”黄连秋听了也就不再说什么，跟着父亲来到胡吉祥家里，好话说了许多，折合银洋一元（当时买五十斤谷只要半块银元）。当黄连秋和父亲高高兴兴地把谷子背回家时，母亲却已经死去了！

当黄连秋听着毛委员的话，回想着自己苦难的身世，便止不住地眼泪直往外流。

接着，毛委员又说道：“穷人白天黑夜耕田种地，挨饥受冻；地主老财成天抱着水烟袋，什么都不干，可是他们却吃不完，穿不完，这是什么道理呀？”有个战士叹了口气，悄声说：“命苦啊！”这声音虽然不大，但因为大庙内很静，他的话被大家听到了，毛委员也听到了。

毛委员亲切地望着那个战士，大声地对大家说：“老财祖祖辈辈八字就那么好？我们祖祖辈辈命就那么穷？什么门神、灶神、土地财神，你们过去不是每月初一十五，都要烧香作揖吗？难道你们把那些神都得罪啦，怎么一点也不照顾你们呢？”大家听到这里都哈哈大笑起来，毛委员也笑了。

毛委员又接二连三地提问：“粮食是不是你们种的？”当时，战士们好像忘了是在听课。许多战士齐声答道：“是！”毛委员又问：“棉花是你们种的吗？”战士们又是一声响亮的回答：“是！”。

毛委员随后说：“是嘛，劳而不获，不劳而获，这就是剥削嘛！要改变这种不合理的状况，所以才要革命！打土豪，分田地。有人说，自己八字不好。这哪里是穷人八字不好，那是因为人家手里有枪杆子嘛！有的地方为什么打了土豪，分了田地以后，贫苦人家的命一下子就好起来呢？道理也一样，就是因为那个地方的穷人手里有了枪杆子嘛。穷人要翻身，要过好年，要有饭吃，就必须拿起武器闹革命！打倒国民党，打倒反动军阀，打倒土豪劣势，把我们斧头镰刀的红旗插遍全中国。…”黄连秋越听越高兴，火一烤暖洋洋，身上的虱子咬起来也不觉了。毛委员真是说出了多少年来穷人心里的话！黄连秋的心当时真像黑洞洞的房里敞开了窗户，被红太阳的光辉照得通红透亮。这是黄连秋永生难忘的一课，几十年来，这一课像阳光和雨露一样，滋润着黄连秋的心田，鼓舞着黄连秋克服困难，在革命的征途上不断前进。每当黄连秋想起毛委员的这次教诲，就想到革命创业的艰难，更加感到有责任把我们的社会主义祖国建设好。

这不仅是毛泽东同志在井冈山给黄连秋少将上的第一堂阶级教育课，而且也是做一个革命战士的基础课。毛泽东上的这次阶级教育课，从老百姓过年谈起，一步一步地引出了深刻的政治内容和革命道理，使黄连秋等战士受到很大的启发和深刻的教育，进一步坚定了他们的革命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