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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飚护送美军观察组赴晋察冀抗日前线

作者:孔祥琇   来源:人民网-中国共产党新闻网  

耿飚护送美军观察组赴晋察冀抗日前线

 

孔祥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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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4年秋,耿飚护送美军观察组赴晋察冀军区途中与徳穆克合影

1988年5月,一个美国商务代表团访问中国,其中一位先生派人将一张名片送给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耿飚,要求会晤。由于耿飚正有其他活动,这位美国客人的要求未能如愿。离开中国前,他托人转给耿飚一本厚厚的影集,封面上方用中英文写着:“送给我们无所畏惧的领导——耿飚,‘迪克西团’成员赠。”

他是谁?为什么这样称呼自己?耿飚也很好奇。翻开影集第一页,一张40多年前自己与一位美国军人的合影展现在眼前。耿飚立即想起来了:这位美国军人就是1944年9月,由他从延安护送到晋察冀的美军观察组成员保罗·徳穆克。

领受任务

1944年9月,陕北的秋梨成熟了。八路军第三八五旅副旅长兼参谋长耿飚从中央党校毕业,被分配到晋察冀军区工作。

行前,中央军委副主席周恩来交给耿飚一项任务:把一个美军观察组护送到晋察冀军区驻地——阜平去。周恩来写给耿飚一张中英文对照名单并详细交代了这个观察组的背景:“他们把自己称为‘迪克西’使团,你护送的这个小组共有7个美国人,要注意有位叫做雷蒙德·卢登的先生,他是美国驻华大使馆的二等秘书、中印缅战区司令部的顾问。毛主席已经向沿途各个军区、分区发了电报,你们的两翼会有大批部队实时保护,你的任务就是照顾和保护他们,到达以后安排他们考察。”

耿飚仔细看着这份名单,这个小组的成员除了雷蒙德·卢登外,还有美国陆军通信兵部队的保罗·徳穆克上尉、美国陆军步兵部队的约翰·高林上尉、美国陆军和战略情报局的威尔登·彼得金少校、美国陆军通信兵部队的瓦尔特·格雷斯中尉、美国陆军步兵和空地救援组的亨利·惠特塞中尉、美国陆军步兵部队的布鲁克·多兰上尉。

周恩来解释说:“本来,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一架飞机,但是涞源那边的机场不保险,所以改为骑马。这些美国人对我们还不了解,你要团结他们,绝对保证他们的安全。”耿飚说:“请周副主席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周恩来便陪耿飚到中共中央军委总参谋长叶剑英那里去领人。耿飚要领走的人,除了美军观察组的7名美国人外,还包括军委外事组为美军观察组配备的翻译马振武、韩叙、董越千。

他们到了叶剑英那里,还没等翻译介绍,美军观察组一个身着制服、佩戴上尉军衔的胖子便冲耿飚迈出一步,“啪”地举手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用生硬的中国话说:“将军阁下,很高兴见到你。”

韩叙介绍说:“这是盟军观察组组长德穆克上尉。”

德穆克小时候在中国住过一段时间,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参加美国军队,加入了美军观察组。被派到延安之前,他们先“观察”了国民党在大后方的军队。据周恩来介绍,他们此行有两个目的:一是看一看正在前方抗战的八路军究竟有多大力量,二是利用这个机会搞些情报。他们带有电台,随时可与重庆的美国大使馆联络。为了表示友好,德穆克特意赠给叶剑英3部电台,赠给晋察冀军区1部电台。

寒暄之后,德穆克向他的部下歪了一下头,另一个美国人便拿着3支卡宾枪走过来,看来他们早已准备好了。

德穆克嘟噜了一句美国话。韩叙翻译说:“如果不介意的话,这是送给你的一份小小的礼物,将军阁下。”

“谢谢!”面对锃亮的卡宾枪,耿飚当然“不介意”。警卫员胡大方喜得合不拢嘴,过来抱起了枪。

周恩来笑着给耿飚使了个眼色,耿飚赶紧握住德穆克的手,再次道谢。

9月8日,耿飚参加延安各界为中央警卫团战士张思德举行的追悼大会,聆听了毛泽东主席著名的讲演《为人民服务》。第二天,耿飚带着一个警卫排,护送美军观察组前往晋察冀军区。

路上的磨合

一上路,耿飚才发现这些美国人架子大得要命。当时,这些美国人把警卫人员当作他们的勤务兵,一会儿埋怨这里照顾不好,一会儿指责那里照顾不周,而且一定要吃西餐。本来,耿飚以为他们既然是军人,又是从印缅战区过来的,骑马不会成问题,而且很多美国人本来就是善于骑马的,不料这些军人连从哪边上马都不知道,一上路就接二连三地从马背上掉下来好几个。于是,他们便撒野,暴躁地抽打牲口。耿飚就通过翻译告诉他们:“在这时骑马不比美国西部大草原,沟沟坎坎多,得悠着点儿骑。”

但是这些美国人傲得很,耿飚善意的劝说,反而使他们更加气急败坏,一个个挥着拳头朝耿飚大声嚷嚷。

耿飚问韩叙:“盟军讲什么?”

“他们说:‘抗议给我们使用这样的马,将军阁下。’”

耿飚憋了一肚子气,决定每两个战士保护一个美国人,并帮他们学骑马,给他们示范,以便让他们尽快适应在黄土高原上骑马。两天后,他们的骑术大有长进,每到宿营地下马后,还亲切地拍拍马脖子,吻一吻马验,竖起大拇指夸这些马“顶好”。真是又可气又可笑。

接下来的问题是他们太散漫。路上过一辆牛车,他们也要停下来围观、拍照,嘴里发出“哦”“哦”的惊奇声。如果碰巧遇到一个下乡演出的马戏班子,他们会追随着驮道具的骡子,研究那些“摇摇欲坠”的箱子为什么不会掉下来。他们还对骑在马上的女演员大献殷勤,“哈啰!哈啰”地叫个不停,惹得那些装在笼子里的马戏狗一起狂吠。

一到宿营地,耿飚的麻烦更多。诸如为什么男人和女人都穿同样的衣服,为什么人们把所有的衣服一件又一件地套在身上,甚至妇女为什么不抹口红,老太太的脚是怎样“变”小的等,都成了他们的问题,围着耿飚“将军阁下”地问个不停。

接近黄河时,天空上开始出现日军飞机。对八路军来说,行军路上遇到空袭,只要指挥员一声令下,几分钟内就会疏散隐蔽完毕。可是这些美国人却不行,一听见飞机声就乱了阵脚,先是指着飞机大喊“在那边”,然后就策马乱窜,把他们的大衣、行囊扔得到处都是。战士们解释“那是侦察机”,可他们哪里听得懂?

几分钟的骚乱,常常得用个把钟头才能收拢。美军观察组成员有的骑马跑出好远,有的钻到灌木丛里、庄稼地里,找都找不出来。警卫排的战士们除了找到他们,还得到处去找他们丢失的零星物品,大到电台部件,小到项链、十字架。

耿飚犯起愁来,照这样下去怎么通过敌占区?怎么突破封锁线?

战士们也有意见,都气呼呼地不搭理美军观察组成员,耿飚也一样。美国人很敏感,对耿飚的态度大惑不解。德穆克上尉便小心翼翼地来问耿飚:“将军阁下……”

耿飚正窝着火,便冒出一句:“什么‘将军阁下’,别叫了!”

德穆克惊愕地瞪大了蓝眼睛,两手一摊,肩膀一耸,愣住了。

耿飚仍不理他,只管催马前进。德穆克也不做声了,安静地跟着。途中休息的时候,美军观察组成员聚在一起,叽哩咕噜地开了一阵会,其中一个便大声喊警卫排长胡大方:“胡!你过来。”

胡大方很活泼,心灵手巧,把马匹打理得又干净、又漂亮。美军观察组的人都喜欢他。这次把他叫去,是为了询问耿飚发火的原因。

胡大方通过翻译告诉他们:

“你们太稀拉!”

“噢!”

“不能向我们的人耍态度!”

“噢!”

胡大方每说一句,他们就恍然大悟地“噢”一声。德穆克又问到耿飚说的“什么将军阁下,不要叫了”的原因。

胡大方知道他以为这个称呼出了问题,但又不便实说是因为他们太散漫而引起耿飚发火,便飞快地找出一个理由:“一般来说,我们八路军不这样称呼的。”

美国人茅塞顿开,纷纷用生硬的中国话说:

“同志?”

“首长?”

“先生?”

胡大方笑起来,对他们说:“你们叫他‘领导’好了。”

美国人大感不解。翻译告诉他们:“这个词的意思是:带领、引导。”这倒很适合耿飚对他们的责任。

抵达目的地

当晚在黄河边宿营时,晋察冀军区发来电报告诉耿飚:军区已经安排下属军分区的陈正湘、曾美带部队来接应他们了。

由于马上要进入敌占区,耿飚把美军观察组成员集中起来,给他们讲注意事项。耿飚的讲话常常被他们的问题打断。他们共同担心的问题是:能不能安全通过敌占区?万一和敌人遭遇了怎么办?警卫只有一个排,有能力保护他们吗?

耿飚一一消除了他们的顾虑,然后让他们换上便衣。谁知这下乱了套,他们穿上陕北老乡的服装,你看我,我看你,突然笑得前仰后合,又打滚又蹦跳,直喊上帝。

在米脂,抗日军政大学的韩先楚设宴款待了他们,组织美军观察组成员参观了战士们发明的“土迫击炮”即炸药包抛射器,观摩了抗日军民的军事训练。美军观察组成员还参观了民兵怎样埋地雷。作为交流,美国陆军步兵部队的约翰·格林也用民兵自制的地雷演示了美式布雷作业。耿飚把美军赠送的卡宾枪送给韩先楚一支,他高兴极了,如获至宝地收下。还有两支,耿飚后来送给了陈正湘、曾美。

过了黄河,耿飚带着美军观察组开始夜行晓宿。敌占区的各级游击队和抗日政权早已接到通知,千方百计地为他们安排好食宿条件,在日寇岗楼林立、路沟纵横的封锁线上,开辟出一条条安全“走廊”。每当他们潜伏在出发线上,等待游击队通知冲过封锁线的时刻,每当他们游走在岗楼的结合部,夜色里不时传来埋伏在敌伪内部的“关系”用暗语报告“平安无事”的时刻,或者在日寇装甲巡逻车探照灯的“盲区”里闪电式地跃过铁路的时刻,这些美国人总是又担心又激动,在他们的脸上、眼中和动作里充满了冒险的神情。

德穆克问耿飚:“领导,耿。(他们一直用着这个可笑的称呼)我们应该怎样评价这次伟大的冒险?”

耿飚想起在延安学习时常用的一句话: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是无所畏惧的。便对他说:“无所畏惧。”

德穆克向他的同伴们转达了这个词,引起一阵低低的“OK”!

从此,他们便把这次行军称做“无所畏惧行动”,把耿飚叫做“无所畏惧的领导”。这便是40多年后,已经做了夏威夷亚洲问题顾问的德穆克写在影集扉页上的赠言的缘由。

有几次他们遭日伪军袭击,耿飚叮嘱美军观察组成员,一定不要乱,部队掩护时,你们跟我冲,不要怕,放心走就行。他们果然很听话。看来,行军中耿飚对他们发那次火还是有用的。

1944年10月初,陈正湘、曾美率领的一个营接上了他们。考虑到德穆克他们吃苦性差一些,耿飚便弄了几辆牛车让他们坐。11月13日,他们到达晋察冀军区驻地——阜平的城南庄。美军观察组按原计划活动,他们要求去看看抗日军民挖的地道,要求了解八路军的抗日战绩,晋察冀军区都一一做了安排。

12月25日,按照西方习惯,晋察冀军区设宴为盟军人员过圣诞节。宴会上有当地风味的烧鸡,有军区机关炊事班按照中国人的概念制作的美国蛋糕,军区还千方百计搞来了宣化葡萄酒和缴获的日军的清酒。徳穆克他们喝得酩酊大醉,真心实意地感谢耿飚,连说:“八路军,顶好。”

元旦过后,美军观察组便分成3个小组到各根据地“观察”去了。陪同他们的除了翻译之外,还有新华社记者高粮。

美军观察组在晋察冀共呆了半年多,直到1945年6月才离开。临走时他们把自用的七八支卡宾枪留了下来。耿飚把这些枪都分给战友,当时军区参谋长唐延杰正要到冀东去工作,耿飚便给了他一支以防身。

使耿飚感到痛心的是:赴晋察冀观察组担任空地救援的亨利·惠特塞中尉,致力于在华北建立一套营救坠机飞行员的系统,到太行山地区观察飞机紧急着陆点的情况时,与陪同他一起前往的翻译遭到日军的伏击牺牲了,他们为抗日战争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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