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主席为什么对民盟讲“古城会”？

穆军升

1938年10月，中国共产党在延安召开六届六中全会期间，毛泽东对贺龙、徐海东等部分将领开玩笑说：“中国有三部小说：《三国》《水浒》《红楼梦》，谁不看完这三部小说，谁就不算个中国人。”当毛泽东问：“海东，你看过那三部小说没有”时，海东忙说：“《三国演义》《水浒传》都知道一点。书没有看过，听过故事。不知《红楼梦》是个啥？”毛泽东又开玩笑说：“那，你算半个中国人！”从上述一段插曲折射出毛泽东对《三国演义》等优秀古典小说的推崇，尽管是玩笑话，但也看得出毛泽东把文学修养看作是完善人格的组成部分。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顺境和逆境、得意和失意、卑贱和高贵、胜利和失利，毛泽东都矢志不渝地勤奋阅读和全力应用《三国演义》，表现了对优秀传统文化的挚爱。

毛泽东深入地读《三国演义》，从中发现了宝贵的东西，有助于活跃思想，有助于处理工作中各种矛盾的方法论。毛泽东解读《三国演义》，运用“三国智慧”，在消除误会，说服民盟重新团结起来，使民盟一届四中全会胜利闭幕；在随即的一届五中全会上，得以顺利选举出民盟新的领导机构。这与毛泽东喜读《三国演义》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这是为什么呢？

首先介绍一个家喻户晓脍炙人口的故事，在三国戏中有一场叫《古城会》，主要根据《三国演义》第二十八回《斩蔡阳兄弟释疑 会古城主臣聚义》改编。故事大概是刘备、关羽、张飞在徐州一带与曹兵作战，兵败各奔东西。刘备无奈暂时投靠袁绍，关羽被围佯降曹操，张飞落荒而逃，到汝南夺得一座古城驻扎下来。后来，关羽毅然脱离曹操，千里走单骑到河北寻找兄长刘备，不期在古城闻知张飞在此，非常欢喜。不想张飞知道云长已降曹操，疑其心怀二志，不但不放其入城，而且横矛立马，非杀关羽不可。此时，曹军将领蔡阳追杀关羽恰好赶来，关羽为明己志，纵马举刀斩首蔡阳。兄弟二人释弃前嫌，消除误会，共同去找刘备，实现了大团结的局面。

毛泽东非常爱看这场《三国演义》的“古城会”，因为他认准了这个故事中的思想意义，常常引用，强调革命队伍内部要消除误会，团结起来。在1949年12月5日，毛泽东在北京怀仁堂接见出席民盟中央四中扩大会议的全体人员，告诫大家说：“大家都是来自五湖四海，团结起来力量大。大家都看过《古城会》吧，看看这个戏很有益处的。”这次，“古城会”的故事，毛泽东不仅给党内的同志讲，也给党外的民盟民主人士讲。

为什么要在民盟一届四中全会召开之际，毛泽东给党外的民盟民主人士讲“古城会”的故事呢？这要追溯到1941年3月19日，以部分国民参议院与1939年11月成立的“统一建国同志会”为基础，“中国民主政团同盟”在重庆秘密成立。当时参加者有中国青年党、国家社会党（民主社会党）、中华民族解放行动委员为（中国农工民主党）、中华职业教育社、乡村建设协会等，公推黄炎培为主席，半年后张澜任主席。1942年，吸收全国各界救国联合会加入，成为了“三党三派”的政治党派。1944年9月，在全国代表会议上，由团体会员制改为个人申请参加，改为“中国民主同盟”。由于青年党和民社党参加了国民党非法召开的“国民大会”，民盟和中共一致拒绝出席，民盟将投靠国民党的青年党和民社党开除。1947年10月，国民党政府悍然宣布民盟为“非法团体”，11月，民盟总部被迫解散。之后，沈钧儒、章伯钧、周新民等部分民盟领导秘密离开上海到达香港，1948年1月，在香港召开民盟一届三中全会，成立临时总部，三中全会公开宣布同中国共产党携手合作，彻底摧毁国民党反动政府。5月，民盟通电响应共产党召开新政治协商会议并成立民主联合政府的“五一口号”。1949年3月，民盟总部由香港迁到北平，出席中国人民政协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参加了新中国的成立。

新中国成立后，为了适应新形势，担负起历史赋予的重任，1949年11月15日至12月20日，民盟一届四中全会（扩大）会议在北京召开，来自36个地方组织的92为代表出席了会议，代表着约15100名的国内外盟员。历时35天，民盟一届四中全会闭幕。一周后，召开了一届五中全会，在这次会议上，选举了张澜为主席，沈钧儒为第一副主席，章伯鈞为副主席兼秘书长，张澜、沈钧儒、黄炎培、罗隆基、马叙伦、史良、彭泽民、周新民、张东荪等10人为中央政治局委员的领导机构。为什么四中全会开了一个多月，拖拉了这么长的时间，紧接着短短的一周后又召开了五中全会，短时间接连召开这二次会议，这里面究竟有着什么错综复杂的历史原因呢？

原来一届四中全会上有要总结经验教训的日程，便引出了“亲美路线”，这条路线的代表人物就是罗隆基。在民盟总部解散之后留沪期间，由于罗隆基等与美国大使馆及留沪领事馆频频接触，于是转向了批判罗隆基，进而又扩大到了“留沪中委”。这“留沪中委”就是民盟总部解散后，一部分民盟领导留在上海，形成了以张澜、罗隆基、叶笃义等人为主的核心。另一部分民盟领导人沈钧儒、章伯鈞、周新民等去了香港。处于两地的结果，在政策上和策略上发生了矛盾。这个矛盾终于在四中全会上爆发出来，此事非同小可，争论异常激烈，明着批判罗隆基，实际上是把矛头指向张澜。

这就是所谓“派系斗争”，出于民盟成立之初的“三党三派”的缘故，新政权的人员安排分歧。罗隆基在未公开发表的油印原件说：“我到北京时，由于各党派的联合宣言或通告等等，代表民盟签名的是沈钧儒、章伯鈞，并且传说将来正式成立政府时，副主席是沈衡老不是张表老，我当时的确不满。”潘光旦在日记中说：“夜续有大会，讨论盟章，至添设副主席或政治局一节，表老躬自讲话…救国会与第三党（农工党）之盟员对表老之斥责，可料其必不可辩。”言语云云，莫衷一是。

面对这个难解的“千千结”，相当棘手。这天，在中南海西花厅，周恩来主持一场特别的座谈会，毛泽东亲自到会，张澜、沈钧儒、章伯鈞、楚图南、黄炎培、史良、罗隆基和叶笃义等参加了会议。毛泽东在听了史良为代表的批判罗隆基的“亲美路线”等各位负责人发言之后，毛泽东缓缓扫视四座，轻松地笑道：“我看在座诸位，是分三路来北平的。一路是由平山县李家庄来到，以楚图南为代表。另一路是由香港来东北解放区的，再到北平的，这一路的代表人物是沈衡老和章伯鈞两位先生。第三路是由蒋管区上海来北平的，这一路代表人物是张表老，还有罗努生，我看毛病就出在这里了。”

接着，毛泽东在点燃一支香烟后继续说：“《三国演义》里有一个古城会的故事。那个一直在根据地里跟着刘皇叔的张飞，对从敌人营盘里过来的关羽有警惕，关羽好不容易来到古城，张飞不让进城。张飞的行动是可以理解的，谁知道你变心没变心呀。后来关羽斩了蔡阳，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不是曹操的人，张飞立即开城门迎接，对关羽待之以兄弟之礼。这就是古城会的故事。期初兄弟之间闹了些误会，以后误会解除了，又重新团结起来。我看我们现在的问题是同样性质的问题，是不是啊？”

在客厅里一阵会心的笑声之后，张澜双眸闪烁出光彩，罗隆基僵板的脸上也呈现出生动的笑纹。毛泽东再次用熟知的《三国演义》古城会的故事，谈笑之间，矛盾灰飞烟灭，相逢一笑泯恩仇。结义兄弟的误会消除后可以重新团结起来，民盟盟友的分歧统一后照样可以团结起来。只要在根本问题上没有分歧，这是团结的基础。

正如1949年12月5日傍晚，毛泽东和党中央的其他领导同志在中南海颐年堂接见参加民盟一届四中全会的全体代表时所讲：“一个政党是不能不犯错误的，总是要有错误的。客服的方法就是要多加分析。一个党内有许多山头，但是要客服山头主义。没有不团结的理由，都是民主人士、革命同志，只有运用批评和自我批评的武器，就会无往而不胜。”

毛泽东半个多世纪解读和运用《三国演义》的丰富经验，在任何时代都有借鉴意义，都是宝贵的历史遗产，很值得后代子孙发扬光大。毛泽东不仅把《三国演义》当作三国时代的历史来读，吸取精华，去其糟粕。通过它来知兴亡，鉴得失，明事理，把握历史现象及其规律；而且还从战争的视角，从战略战术的视角来读。毛泽东阅读《三国演义》的读到之处还在于，注重学习书中可供借鉴的有关军事斗争的知识和思想材料。

在毛泽东去世离开我们44周年之际，毛泽东在80余岁的生命里，而他读《三国演义》的历史超过70年。读《三国演义》的脚印，从乡村私塾起，踩到了生命的终结，毛泽东对《三国演义》熟烂于心，用起来几乎到了张口即出信手拈来的程度。时光仿佛回到了1949年，那年的12月里召开的民盟一届四中全会上，面对理不清的一团乱麻，被毛泽东运用《三国演义》一个“古城会”的故事，轻而易举地理顺了。这是毛泽东运用三国故事成功进行说服工作的典型例证，毛泽东谈笑之间，平息了民盟领导层的“上海”与“香港”之争，使民盟再度团结起来，成立了新一届的领导机构。从此，一届又一届民盟领导机构，薪火相传，在70年风雨历程中，传承着民盟与中国共产党肝胆相照荣辱与共的真挚感情，呈现着民盟与中国共产党共克时难共襄伟业的家国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