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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连辉:长城沿线千里“无人区”血泪无声……

作者:董连辉   来源:红色文化网  

“南有南京大屠杀,北有千里‘无人区’”。相对南京大屠杀而言,日军在长城线上制造千里“无人区”这段历史人们知之不多。“无人区”的血雨腥风人间惨剧以及冀东八路军浴血千里“无人区”的战史奇观成为冀东(后称冀热辽)悲壮抗战的一个鲜明特色。

冀东,系指导指天津——北京——古北口一线以东、长城以南河北省东部地区。按抗战前的建制包括密云、平谷、怀柔、顺义、通县、三河、香河、武清、宝坻、宁河、蓟县、兴隆、遵化、玉田、丰润、迁安、卢龙、抚宁、临榆、昌黎、滦县、乐亭22县和唐山市及秦皇岛、塘沽两港。总面积约4万平方公里,人口630万。因地处河北以东,早期称京东,隶属直隶省。1928年直隶改称河北省,简称冀,逐渐习惯称冀东。因冀东战略位置独特,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抗战期间斗争之激烈残酷,全国罕见。

八路军拆毁日寇碉堡

一、日寇在长城沿线制造千里“无人区”战略目的

1931年日军发动“九一八”事变占领东三省后,冀东即成为全面侵华咽喉要道,日军将这里作为侵华兵站基地和军事跳板。

1933年5月,国军长城抗战失败,冀东大部分县沦陷。1935年11月大汉奸殷汝耕在通县(后迁唐山)成立“冀东反共自治政府”(日伪在关内扶持建立的第一个傀儡政权),冀东22县完全沦为殖民地。日伪统治相当顽固,强化治安与保甲制度,灌输奴化教育,培养汉奸势力。冀东地形复杂,既有山地丘陵,也有平原,农业发达,煤、铁、铜、金等矿产资源十分富足,还有充足的盐、粮食、棉花等资源。日军要实现“以战养战”,变华北为大东亚“兵站基地”目的,必然要完全控制冀东,以掠夺战略物资。据调查,仅塘沽的盐,每年就有600万吨运日本作为工业原料。“七七”事变前后,日军进攻内地的兵力和军用物资,几乎都是经过冀东运送。

自“九一八”事变后,冀东民众的民族独立和反抗意识逐渐增强。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各种反侵略斗争此起彼伏。我党非常清楚,冀东是华北的最前哨,直接威胁伪满洲国、北平、天津及北宁、平榆、平古等交通干线,牵制和消耗日本侵略军兵力,配合全国抗战。1937年8月,中共中央在陕北洛川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毛泽东以战略家的眼光,指出冀东在抗战中的重要地位。他指示,红军可以一部于敌后的冀东,以雾灵山为根据地进行游击战争。1938年夏,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以国共合作为基础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为旗帜,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冀东人民武装抗日大起义,极大动摇了日伪统治。然而,起义后建立起来的抗日政府昙花一现,冀东抗日大起义胜利成果未能巩固下来,虽然有八路军“四纵”领导过高估计当时严峻形势、西撤缺乏科学性导致,但也从侧面证明在冀东开辟根据地异常艰难,冀东抗日根据地绝非可以通过一场大起义即可建成并巩固下来。

在八年全民族抗战中,中国共产党在冀东孤悬敌后领导军民抗战,面临举世罕见的严峻形势。日伪对冀东军事控制十分严密,驻防冀东的日伪军一般情况下保持在5至10万人,相当于冀东八路军的5至10倍。为了切断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武装与人民群众的联系,日寇在长城线上制造千里“无人区”,通过“集家并村”的手段将群众驱赶到所谓的“集团部落”(群众称之为“人圈”,即集中营),从而建立起来的“无住禁作地带”。日军制造“无人区”,不仅是为确保其侵华大本营安全,阻止冀东抗日烽火向伪满洲国蔓延,同时也是为战略退却阶段,阻止或迟滞冀东八路军向东北进军。

日军在长城沿线制造“无人区”始于1939年,起初只是在局部地区实行“集家并村”。随着长城线上抗日游击战争深入发展,日军将制造“无人区”提到战略高度认识并制定全面计划。曾任日本陆军117师团长的战犯铃木启久交代伪冀东道范围:“无人区面积是六百四十平方公里,一万几千户民房被烧毁,十万人无家可归。”在伪燕京道所辖的蓟县、平谷等地区的沿长城两侧山区,日军同样制造了大量的“无人区”。到1944年,日军制造“无人区”计划基本完成。其范围东起山海关以西的九门口,西至赤城县的老丈坝,北自宁城、围场一带,南到迁安、遵化一线,总面积达5万平方公里,涉及今河北、辽宁、内蒙古、北京、天津5个省、市、自治区的25个县(区)。其中“无住禁作地带”约8500平方公里。被集家的自然村1.7万多个,共建“人圈”2506座,被驱赶集家的群众约140万人。

这里的“无人区”主要包括三个层次:一是“无住禁作”地带,即不准住人,不准耕作,实行彻底“三光”政策的区域。二是“集团部落”,即在平地大川地域修建有围墙、有武装看守的“人圈”,虽有人居住,但没有行动自由。三是“无住禁作”地带和“集团部落”之间的“禁住不禁作”地带。

潘家峪被血洗后惨景

二、强修“人圈”,实行“三光”政策,人间地狱暴行惨绝人寰……

“无人区”是日军用血腥手段在华制造的又一重大侵略暴行。

日军在制造“无人区”的过程中,将游击根据地划为“无住禁作地带”,实行了“拔根断源式的摧毁”,灭绝一切生机,将“三光”政策发挥到了极致。日军对我游击根据地进行疯狂扫荡,再三推行野蛮“强化治安活动”,强行挖壕沟、筑堡垒,封锁抗日军民活动。日军对于生活在“人圈”内的群众进行了无比残暴的法西斯统治,致使成千上万人被饥寒、瘟疫、酷刑夺去了生命,座座“人圈”犹如座座人间地狱。

日寇对坚持不进“人圈”的人见一个杀一个。日军搞杀人比赛,进了山区根据地就像追捕猎物一般追逐中国人,杀死后将耳朵割下,用铁丝串起来,回去可按数领赏,就连牲畜、家禽也不放过。兴隆县羊羔峪张村长家养着一只劫后余生的小猪,这头小猪对当时的战争环境似乎形成了“条件反射”,只要山头一喊哨报警,它就从圈里窜出,乖乖地跟在人的后头跑敌情。迁安县城至建昌营公路以西的长城沿线地区属于迁(安)青(龙)平(泉)联合县三总区所辖。早在1940年以前,这个地区就有了党的组织,抗日活动异常活跃,加之这个地区具有重要战略位置,日军将其划为“非治安区”,视为制造“无人区”的重点区域之一。长城沿线迁安“无人区”内七十个村庄,数千名群众被强行赶入“人圈”,日寇野蛮杀害抗日干部和群众四百余人,推残致病饿死的无辜群众近千人,烧毁房屋六千四百余间。仅在二百户的小关村就被烧毁近千间,整个村庄成为一片废墟。白羊峪村竟被鬼子烧了八次,连一个窝棚也不留。

日寇烧杀淫掠,手段极其残忍,无所不用其极。兴隆县“人圈”里的居民,人畜挤在一起,白天不许远出,夜间不许关门,轮流彻夜巡逻。牛马食,乞丐衣,许多妇女没有裤子,来人围被或蹲在坑里。松柴照明,艾绒取火。一年的苛捐杂税达二十六项之多。伪警察、特务随便罗织织罪名,任意关押。单是活活将人折磨死的酷刑就有12种:“断肠空腹”(饿死)、“倒栽莲花”(埋死)、“军犬舞蹈”(咬死)、“滚绣球”(在钉笼里滚死)、“电磨粉身”(用特制的电磨将人磨成肉酱)、“枪戳沙袋”(刺死)、“虾公见龙王”(头脚绑在一起投河淹死)、“开膛取心”(双庙据点日本鬼子中川吃了五十多个人心)、“钢针锈骨”(用大铁丝扎手指、扎头顶,扎死)“熏烧活人”(烧死)、“辣水涨肚”(灌死)、“皮鞭沾水”(抽死)等。无村不戴孝,处处有哭声,昨天葬人的人今天又被人埋葬。有的尸身臭在家里,全家人死绝。“人圈”是血淋淋的人间地狱!

敌人为了摧毁八路军赖以隐蔽的山林,每年冬春扫荡时,就到处放火烧毁森林。几年中,长城线上遍山野火,烈焰冲天,千里“无人区”成了一片焦土。伴随杀光、烧光,还有疯狂至极的抢光,穷苦山民赖以生存的一点粮食、衣物被抢劫一空,就连半口破锅、也要抢走或砸毁。除了“人圈”里的血雨腥风,日寇在冀东犯下骇人听闻的罪行,日军扫荡根据地一次集体屠杀千人以上的惨案就有两次,很多农户被杀绝。1941年1月25日,日军血洗丰润县潘家峪村,屠杀村民1237人,烧毁房屋1100多间;1942年12月5日,日军又在滦南县潘家代庄屠杀居民1128人,烧毁民房1030间。1942年9月10日,日军驻迁安县城守备队长滕川率日伪军在大杨官营屠杀312名抗日干部群众,幸存者回忆,滕川连续杀死18人,就连未满周岁的小孩也被拎起双腿擗成两半。屠杀现场“老牛圈”的血水溢出坑外,穿过村街,向南流出16华里……这些迷崇天皇神道的杀人魔头,他们蔑称中国人为“支那人”,对待俘虏如对待动物一样处置,长城沿线日军野蛮食人心脏暴行时有发生。1942年春,冀东八路军11团战士刘贺到华尖日本据点侦察敌情被捕,日寇残忍将其挖眼剖腹,剜出他的心吃掉。1943年冬,伪锦州高等法院派特别治安法庭来兴隆,以“通匪”罪名判处38名无辜群众死刑。在南土门行刑的是特邀日本宪兵兴隆派遣队准尉队长内田一平,他一人用战刀连续砍死38名无辜群众,见死者是健壮男子,便当场剥下其心脏。南土门农民刘焕田见一个日本特务吞了一个活人心,被惊吓至死。1944年5月,迁西县地下党联络站站长王福被捕,日寇将其开膛破肚挖出心肝炒着吃掉。1944年9月,驻抚宁义院口日军在下平山扫荡时,将姜永顺等3名群众抓回据点,开膛挖心,炒熟后为日军军官下酒。日寇在大山头南挖八负伤八路军战士的心生吃。

日军对于生活在“人圈”内的群众进行无比残暴的法西斯统治,致使成千上万人被饥寒、瘟疫、酷刑夺去生命。据统计,抗日战争时期,冀热辽地区被日本侵略者屠杀和虐杀的我35万人中国同胞中,大部分死于“无人区”。日军对“无人区”人民的屠杀和虐杀,其残暴程度不亚于“南京大屠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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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包政府干部在山沟艰苦工作

三、地下党开辟地区秘密而独特,八路军血战千里“无人区”

冀东残酷抗战环境,使得其斗争形式秘密而独特。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军民密切配合开辟抗日基本区,与日军进行顽强斗争,坚守这块战略要地。冀东抗日游击战争之艰苦性超过其他任何地区。

为了抗战方便,从1939年10月冀东丰(润)滦(县)迁(安)抗日联合县抗日政府成立起,冀东始终采取联合县形式,各级地下党干部在各种身份掩护下深入农村,逐村秘密发展党员,建立基层政权。“一个挎包一颗章,一双脚板一支枪,早出东来晚宿西,敌来我往捉迷藏。夏天睡青纱帐,天当被,地做褥,任蚊虫叮咬;冬天睡山洞,听着北风吹,看洞外雪花飘……”这就是背包政府的真实写照。

由于环境异常艰险,在全民族抗战中前期,地下党开辟地区一般采取“亲连亲、友联友”的方式发展抗日救国会统战组织进行,进而发展党员,建立村级基层政权。当时,入党都是秘密的,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儿,每个人都有化名,村庄也有化名,而且是单线联系。在冀东村一级的基层政权存在“两面政权”,各联合县区级政权委派到乡村的办事员和经过民主选举成立的村政委员会属于抗日政权。乡保长属于伪政权,在我地下党统战教育下,一些伪政权成为“两面政权”,表面应付敌人,实际为八路军办事。亲日政权只存在少数敌人统治较强的中心地区。“两面政权”存在,是敌强我弱特殊条件决定的。

由于环境险恶,全民族抗战前期,上级组织决定冀东八路军部队及部队主要干部对外都要有代号和化名。冀东八路军遵循机动灵活的战术,在运动中歼灭敌人有生力量。冀东始终以长城里的盘山、鲁家峪、腰带山三个地区为中心向四外扩散,即先建了口内游击区,然后向口外发展。根据地的建设,没有固守一隅而陷入被动,而是在巩固中求发展,从发展中求巩固。冀东根据地的武装斗争,战略上是坚持内线的持久防御战,战斗是外线的速决进攻战。作战方针基本上是游击战,不打消耗战。部队每到一地,不能留驻三天以上。青纱帐时期、偏僻山区可以驻一周左右,但也高度警惕,加强戒备,以防敌人远距离奔袭合击。在地方政府准确情报保证下,部队像流水疾风一样,“声东击西,忽南忽北,即打即离,夜间行动”。一旦我军优势在二倍、三倍以上,部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敌人以重击。在我抗日政府密切配合下,冀东八路军三个主力团浴血千里“无人区”,在物资极度匮乏、住宿困难恶劣环境下,与敌人进行艰苦卓绝的周旋。

坚守在“无人区”同样采取特殊斗争方式。政治方面,我们主要依靠党的统战政策,扩大联盟,争取社会大多数人参加抗日。日伪在“无人区”实行经济配给制,大搞经济封锁,切断军民联系。老百姓想法设法保护粮食,有时粮食被敌人抢去,百姓给鬼子运粮时会及时将路线与地点的情报送达部队,八路军集中兵力将粮食夺回来。坚持“无人区”的军民,经常过着吃糠咽菜的生活,即使有了点粮食,想做熟了吃都是难题。碾子磨盘被敌人炸碎了,就用石头将米捣碎。锅碗瓢盆被敌人砸掉,就用日本钢盔煮饭、砸杏仁挤油,青石板上烙饼,挖土坑当灶焖饭,用掏去瓤的南瓜熬粥。在严冬季节,一粒粮食也没有,树叶野草也枯干了,就用水煮白薯秧子做成团子吃。大雪封山,敌人又来扫荡,抗日军民只能啃冰块噙雪团,甚至冻死、饿死在山洞里……

由于敌我军事力量对比悬殊,冀东是军政干部牺牲最多的根据地之一。白色恐怖笼罩整个冀东,我政府地方干部牺牲惨重,如丰滦迁首任县长卢启明、第二任县长魏春波,第四任县长于沐之、第五任县长张昆山先后牺牲。1942年腊月十六,迁(安)青(龙)平(泉)联合县首任县长刘全民(原名杨希盛)等18人在宽城黑小子沟遇难,当侥幸逃生战友返回寻找尸体准备掩盖时,18位牺牲同志的衣服全部被扒光……而总区级以下干部更是前仆后继牺牲,甚至无法统计。1942年夏,迁青平三总区第一任区委书记李方州(化名石明)被敌人游街当众杀害,时隔79年后才被追认烈士。冀东抗战战时档案,根本没有条件保存下来。至今,迁安城北基层党组织、抗战村庄化名研究依然是空白。1944年10月,丰润杨家铺突围战中,周文斌、丁振军、吕光、李杉、王少奇等430余位冀东主要干部牺牲。

冀东八路军干部战士牺牲同样惨重。冀东八路军最早组建的主力团12团是一支名副其实的抗日“旋风”劲旅,建团初期团长陈群等五位首任团职领导一个没活下来。1941年7月3日,12团一营长杨作霖率战士在丰润大韩庄遭4000余日军包围,鏖战六七个小时,歼灭日军300余人,一营除营部和三连冲突重围外,杨作霖和一连、二连共247位干部战士壮烈牺牲。1942年2月17日,冀东军分区副司令、被誉为“中国夏伯阳”的包森在遵化指挥战斗中不幸中弹牺牲。1942年4月,十二团团政委刘诚光率二营在遵化甲山遭日军重兵包围,激战一整天,刘诚光等258名干部战士壮烈牺牲。1942年8月8日,威震敌胆的冀东八路军神枪营长兼12团参谋长欧阳波平在迁安彭家洼捐躯,欧阳波平捐躯81年后至今不知具体籍贯在湖南何处……据不完全统计,冀东抗战从1933年长城抗战到1945年胜利,约有3万多战士牺牲,军政干部牺牲上千人,许多为中高级干部,其中地区级领导人牺牲30多人。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在极端险恶的环境中,冀东八路军在抗日政府密切配合下,驰骋长城内外,血战千里“无人区”,最终彻底粉碎日寇在长城沿线制造千里“无人区”的战略计划。几经起落,终于建成一个拥有560万人口的冀热辽根据地,建立起一支人数众多的武装力量,成为日寇咽喉地带强有力的抵抗力量。冀东抗日军民牵制敌人大量兵力,破坏日军“以战养战”政策,从战略上配合其它根据地及盟军对日作战。在大反攻阶段,冀东根据地成为八路军挺进东北的前进基地,冀热辽子弟兵成为进军东北的开路先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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