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黄连事件”与防疫中的舆论战争

鹿  野

笔者昨天在文章中刚刚提出，在疫情防控当中要注意舆论的准确与科学性，特别是重要的媒体不要轻易发布一些有争议的信息和容易误导公众的言论,紧接着就爆发了影响全国的“双黄连事件”。

一

恐怕全国绝大多数人还记得，就在1月31号晚上，不少主流媒体突然纷纷发布一条“上海药物所、武汉病毒所联合发现中成药双黄连口服液可抑制新型冠状病毒”的新闻。相关媒体宣称，中国科学院上海药物所与武汉病毒所联合研究初步发现，中成药双黄连口服液可抑制新型冠状病毒。

顿时整个中国沸腾了，微信朋友圈纷纷转发，短短一个小时网购双黄连便断了货。还有不少老年人连夜排队，在寒风中去24小时营业的药店当中抢购了双黄连。在这种抢购风潮之下，各地“呆在家里”的劝解几乎变成了一纸空文，尤其是在寒夜与清晨里，本身就是高危人群的老年人大量聚集，显然对疫情防控有着极大的不良影响。

然而，仅仅到了第2天上午，相关信息便发生了反转，上海药物所的相关人士在接受访谈当中近乎“一问三不知”：

【问：双黄连这个事情是真的吗？

答：对，有抑制作用是初步发现，初步发现对病毒有抑制。

问：早期服用能控制病毒吗？早期服用会有好处吗？

答：目前还没有这么详细的研究，因为我们只是在武汉病毒所做了一个初步的验证。

问：可以抑制病毒的说法是准确的嘛？

答：对对对，但也不能太拔高，因为这个科学的事情我们不想说得太过。

问：目前还在临床研究阶段吗？

答：是这样，我们后续会在上海市临床医学(研究)中心做一些实验，因为双黄连本身就是上市的药物，但是对病人如何有效，我们还要做大量的实验。

问：那么消息出来，大家都去抢购双黄连，您觉得有必要吗？

答：这个我们，恩……

问：临床试验前期有相关试验数据吗？

答：我这边没有，我不知道，我现在没办法回答您这个问题。

问：喝了双黄连就对治病有效吗？

答：我们现在也不好说这个问题。

双黄连真的有效吗? 我们半夜联系了上海药物所_中国经济网——国家经济门户

http://www.ce.cn/xwzx/gnsz/gdxw/202002/01/t20200201_34203483.shtml】

随后，各大主流媒体和专家又纷纷“辟谣”，宣称“抑制并不等于预防和治疗，特别提醒用户请勿抢购自行服用双黄连口服液”，“胃肠道功能较弱，阳虚畏寒体质的人，最好不要服用”：

2月1日早间，人民日报官方微博发布博文称，抑制并不等于预防和治疗，特别提醒用户请勿抢购自行服用双黄连口服液。

针对是否有专门预防和治疗新型冠状病毒的药物，人民日报援引世界卫生组织在1月29日发布的博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用于预防和治疗新型冠状病毒的药物。那些感染病毒的人应该接受用于缓解和针对症状的治疗，而病情严重的患者应得到针对其所有病症的最佳支持性治疗。特定的治疗方法正在研究中，并将通过临床试验进行测试。”

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曙光医院呼吸科主任、上海市防控新冠肺炎中医药专家组成员张炜也表示，不建议市民自行服用双黄连来预防新冠病毒感染，其是否能有效抗击新冠病毒，还需要严谨的临床研究……双黄连口服液一般适用于咽喉疼痛、感冒等症状，只有身体出现这些不适症状时才可服药。此外，他说胃肠道功能较弱，阳虚畏寒体质的人，最好不要服用，容易越吃越寒。

“目前，上海中医专家组没有推荐任何针对新冠病毒的药物预防方案，因为目前还没有任何药物明确可以预防新型冠状病毒。”张炜说。

双黄连口服液一夜脱销！专家不建议自行服用防新冠病毒感染

https://tech.sina.com.cn/roll/2020-02-01/doc-iimxyqvy9550453.shtml】

有些朋友为这一事件辩解，宣称最初发布的信息也只是说“可以抑制病毒”，并没有说“可以预防和治疗”，并且还在结尾提到了“相关研究成果还在临床试验当中”，也就是暗示了“没有经过临床实验的证据”。因此，抢购风潮以及造成的人员大量聚集，疫情危险加重等一系列严重不良影响完全是抢购者自身的责任，相关信息的发布者们没有任何责任。

然而，包括笔者在内的绝大多数朋友，都对这种观点不敢苟同，理由很简单：某些重要的媒体以“发现中成药双黄连口服液可抑制新型冠状病毒”为标题大量推送相关新闻时，并未在第一时间说明“抑制不同于预防和治疗，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双黄连对新型肺炎具有预防和治疗的作用，切勿抢购”。这样的信息发布方式本身就带有误导的嫌疑，因此，发布者显然应该承担不良后果的主要责任。

甚至我们可以再延伸一点说，看到了“发现中成药双黄连口服液可抑制新型冠状病毒”的新闻后，民众去抢购才是正常的结果；如果要是看到了相关信息之后，根本没有人去抢购，反倒证明那些重要媒体的公信力已经丧失殆尽，现在的形势已经岌岌可危了。

二

值得注意的是，像“双黄连事件”这样带有明显误导性的信息发布并非孤立事件。一个最典型的例子是，这次疫情爆发本身，似乎也和某些专家初期公布的误导性言论有着很大的关系。比如说最近病愈出院的专家组成员王广发，在接受界面新闻采访时表示，他们当初就发现了大量聚集性病例，高度怀疑有人传人现象，而且感到疫情相当严重，只不过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才对外公布“未发现明显人传人”：

【界面新闻：你们当时看到了哪些病例？有没有病例显示人传人的现象？

王广发：我们拿到的资料，就是发表在《柳叶刀》上的最初41例患者的病例。我们进入到病房，看到的就是一个个病人，没有办法掌握所有的病人的情况，主要看病人每天发病的情况。我们是怀疑到有人传人，也看到那些聚集性病例，但是聚集性病例可能是人传人，也有可能是聚集性暴露引起的。

界面新闻：你们回到北京后又做了哪些工作？

王广发：1月16号回到北京，我们从机场直接去了会议室，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当时我提了两点，第一，我去武汉看了发热门诊，病人数挺多的，我一直有种感觉，特别像当年北京当遭遇SARS时，病人收不进去，都积在门诊，门诊成为一个传染源，情况很不乐观；第二，当时，泰国和日本各爆出有一例感人者，泰国是搜索了11000多个武汉来的旅客，找到了一例，如果以此来估算患病人口，当时武汉有1100万人口，就算打个折，按20000个人中有1例感人者，武汉也的感染病例应该是400多例，但是当时只有41例，这就是个问题。很多病人没有被诊断，这对传染病是很危险的，所以开完会第二天，有关部门就采取了不同的举措。

界面新闻：那么，你现在怎么看待卫健委一开始说“未发现明显人传人”，现在又出现有人传人现象？

王广发：我们作为临床医生，需要以事实为依据，现在说有人传人，是因为有证据了，当时我们不说有人传人，是因为我们当时没有证据，所以这属于对疾病认识的不同阶段。大家都不是医生，各方面的认识水平有差距。但有一点大家需要明确，不管什么时候，防范疾病的第一责任人是你自己，不能指望别人让你不得病。全社会都应重视，从政府到医疗系统，到公民个人，这是一个全民的事儿，个人的责任也是不能推卸的。

被感染专家王广发:"可防可控"无不妥 盖子捂不得_网易新闻

http://news.163.com/20/0201/08/F49M06GA0001875P.html】

笔者个人认为，这种做法是极为不妥的，“未发现明显人传人迹象”固然不等于“不能人传人”，但是“已发现大量聚集性病例，高度怀疑存在人传人，只是尚无确凿证据，希望民众做好防护”和“未发现明显人传人迹象，希望民众做好防护”意思显然也并不等同，而且不可能在社会上引起同等程度的重视。

试想，假如王广发教授为代表的专家们在最初已发现大量聚集性病例，高度怀疑存在人传人，只是尚无确凿证据时，就实事求是地对外公布相关情况，并且让武汉政府加强排查，外地省市政府也做好防控，而不是仅仅发布一个“未发现明显人传人迹象”的公告，疫情防控工作恐怕会容易很多，党和政府的公信力也不会受到损害了。

笔者说这些并不是想追究谁的责任，毕竟王广发教授为代表的专家也都是一直在一线工作的，只是希望尽快建立准确规范的信息发布原则，像把“已发现大量聚集性病例，高度怀疑存在人传人，只是尚无确凿证据”说成“未发现明显人传人迹象”与高调宣称“发现中成药双黄连口服液可抑制新型冠状病毒”这种带有明显误导性信息的事件不要再有了。试问，党和政府的公信力经得起几次这样的事件呢？

三

其实个人认为，就目前的发展态势来看，新型肺炎疫情本身并不可怕，重症率和死亡率都不高，只不过相当于一场加强的流感，真正可怕的是党和政府公信力受到的损害：一方面谣言满天飞，另一方面个别主流媒体当中的害群之马经常发布一些有误导性的信息，甚至还有极个别防疫中因为工作脱离群众、简单粗暴造成的恶性事件。这样下去，等战胜了疫情之后，党和政府的公信力恐怕也会受到难以弥补的损害。这可要比疫情还要可怕的多得多。

因此，新型肺炎绝不仅仅是一场公共卫生事件，更是一场舆论战争。我们在做好防疫工作的同时，也应该注意保护党和政府的公信力，既要严厉的打击借疫情造谣的水军，也要坚决打击个别害群之马损害党和政府公信力的行为。在此再重申一下笔者以前的几点建议：

第一，防控工作应尽可能地通过网络社交媒体进行，要立即叫停个别地区打着“防疫”的旗号强行入户登记、频繁召开防疫会议和经常用高音喇叭扰民等增加感染风险、影响民众正常休息，特别是老年人和基础病群体身体健康的做法。

第二，在隔离时应该征求病人与家属的意见，对于不愿意也不必要住院的轻症或无症状患者应该尽可能地以居家隔离为主，并保证营养供应，对必须住院隔离的重症患者也应该对其家庭做出适当安排，防止脑瘫儿家人被隔离后死亡的悲剧重演。

第三，尽快统一新型肺炎患者信息的公布标准。一方面即时发布患者大体住址（所在的社区或村落），患病情况，近日行动轨迹等疫情详情，以方便民众的自我排查与自我防护，另一方面对于身份证号和电话号码等私人登记信息应该加强保护，禁止外泄。

第四，应该加强主流媒体的管控，建立准确规范的信息发布原则，一方面打击借疫情造谣的水军，另一方面坚决禁止某些主流媒体当中的害群之马利用民众对党和政府的信任散布误导性言论的做法。

笔者相信，只要做到了以上几点，不仅疫情可以在短时间内控制，而且可以在这场人民战争当中进一步增进广大人民对党和政府的感情与信任，把坏事变成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