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右铭：聂荣臻元帅与核潜艇工程

当听到聂荣臻元帅逝世的讣告时，我心头猛然一惊，泪水立刻模糊了双眼，我情不自禁地想起敬爱的聂荣臻元帅对核潜艇工程的巨大关怀和具体指导。

(一)

1950年代，为了贯彻毛主席“建立一支强大的人民海军”的指示，海军开始研制导弹核潜艇的工作。1958年6月，我国第一座实验型原子能反应堆开始运转以后，聂帅立即邀集海军和国防工业部门的领导同志和有关业务部门的负责人,研究了研制导弹核潜艇问题。在导弹核潜艇的研制原则、进度、任务分工、组织领导、总装厂建设等方面的问题上,取得了一致意见。

聂荣臻元帅(1899年-1992年)

1958年6月27日，聂帅向党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上报了关于研制导弹核潜艇的报告。这个报告一送上去，当即就得到了批准，审批速度之快，出乎我们的意料。1958年6月28日,周恩来总理做了如下批示：“请小平同志审阅后提请中政常委批准，退聂办。”次日，邓小平总书记仔细审阅报告后批示：“拟同意。主席、林总、彭真于阅后退聂。”毛主席随即圈阅了这个报告。就这样，一项事关海军建设大局，也关系到国防现代化建设大局的重要尖端技术工程决定了。在党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的关怀下，这项具有深远意义的重大科研项目，很快在中国大地上秘密拉开了序幕。

1958年6月28日周总理在聂荣臻报告上批示手迹的剪影。

(二)

中央决定研制核潜艇不久，苏共总书记赫鲁晓夫就对我国进行了正式访问。会谈中，赫鲁晓夫出人意料地要求中国政府同意苏方提出的“关于建立联合舰队与在中国沿海建立长波台的建议”。赫氏这一企图以此控制中国的无理要求，理所当然地遭到我国政府的严正拒绝。1959年6月20日，苏共中央致函中共中央，提出中断对中国的若干重要项目的援助。1959年9月，赫鲁晓夫再次来华，周总理和聂帅在同他的会谈中提出，希望苏方不要中断1957年10月15日由聂荣臻、陈赓、宋任穷代表中国政府和苏联政府代表团在莫斯科签订的苏联在火箭和航空等技术方面援助中国的协定中规定的项目，并再次提出核潜艇技术问题。赫鲁晓夫却说，核潜艇技术复杂，你们搞不了;花钱太多，你们不要搞。事后，毛泽东主席十分气愤地说：“核潜艇，一万年也要搞出来!”

1959年9月30日，毛泽东主席接待赫鲁晓夫率苏联党政代表团第三次访华留影。

1959年10月1日国庆典礼，毛泽东主席、赫鲁晓夫在天安门城楼的留影。

1960年8月，苏联撤走了全部在华专家，撕毁了全部协定，完全断绝了对中国的援助。从此，我国走上了独立研究核武器的道路。正当赫鲁晓夫背信弃义、撕毁协议之时，中国大地上发生了连续三年的自然灾害，整个经济建设处于最困难时期。在党中央提出“调整、巩固、充实、提高”的八字方针后，聂帅及时召集有关部门负责人，研究了在新形势下如何发展国防尖端技术的问题，并根据当时国家财力、物力和人力状况，确定了国防科研工作“缩短战线、任务排队、确保重点”的方针，把研究原子弹、导弹放在第一位，其他项目也都进行了相应调整。关于海军装备建设问题，聂帅同意海军与有关部门研究的意见，即优先发展常规装备，核潜艇的研制本着少花钱、少用人的原则，集中力量进行几项技术复杂、周期长的关键项目的研究，其他项目暂时停止。

(三)

1964年6月，我国成功地发射了一枚中程火箭;同年10月，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这些成就极大地鼓舞了海军装备战线上的广大科技人员和干部，我们强烈要求核潜艇研制工作迅速、全面地恢复。为此，海军与有关研究机构和部门进行了反复研究，并将全面恢复核潜艇研制的意见上报中央专委。报告送上后，周总理很快召开了中央专委会议，对核潜艇研制的有关问题进行了研究，并确定了研制原则、步骤、基本建设项目、经费及落实办法。从此，停滞几年的核潜艇工程，又重新全面展开了。

1966年11月，科研部门提交了反潜鱼雷核潜艇总体设计方案。有关领导在审查方案时，提出了一些不同意见。12月7日，聂帅专门召集有关部门负责人开会。会上，我汇报了核潜艇研制原则、实施步骤、进度安排和设计方案，并如实汇报了在一些问题上的不同意见。聂帅听得很认真，不时插话询问情况。其中，对一些可以定下的问题当即拍板确定;对一下子拿不准的问题，则当场与有关方面负责人商量。

当我谈到对核潜艇艇型的不同意见时，聂帅说：“总体不要用常规潜艇的艇型，要重新设计，不然搞得两不像，既不像常规潜艇又不像核潜艇。”

实践证明，聂帅这一决策十分正确。对先研制反潜鱼雷核潜艇还是导弹核潜艇的问题，聂帅指出：“就按专委批的先搞反潜鱼雷核潜艇，但七机部的导弹也要抓紧研究。”对于我们提出边研制、边设计，边基建、边试制、边生产的方针，聂帅也很赞成，他说：“科研、设计、生产就应该结合起来搞。你们在掌握进度时要注意，要在保证安全、保证性能的前提下求进度。”

聂荣臻元帅伏案工作留影。

三天后，我们根据聂帅的指示，在总体设计方案审查会上，对研制工作中的具体问题进行了深入的讨论。并将讨论的意见上报中央专委和中央军委。这个报告只用了六天时间就得到了中央专委的批准。

(四)

正当我们开始着手核潜艇研制工作的时候，“文化大革命”引起的混乱迅速波及全国各地，许多担负研制任务的单位停产。虽然我们召开了几次领导机关的协调会议，但仍有许多项目的研制无法进行。为此，各部门都希望国防科委召开一次有担负工程重要任务的研制所、生产厂领导人和技术负责人参加的协调会，并请中央首长出席。这一意见上报后，立即得到了聂帅的认可。国防科委在通知中还明确规定，接到通知的人无论有什么事情，都必须按时到会。这在当时是很容易被林彪、江青一伙扣上“用生产压革命”的帽子的。

协调会于1967年6月在北京召开。会上进行了技术和进度协调，讨论了任务安排与落实问题。大家一致反映，希望中央首长到会做指示，并把讲话用中央文件下发，以解决停工停产、任务落实不下去的问题。当时，聂帅和一大批老一辈革命家处境十分困难，受到林彪、江青一伙的无理纠缠与冲击。但是，聂帅仍决定冒风险，亲自到会讲话，以鼓励大家坚持核潜艇的研制工作。

6月25日上午，聂帅身穿军装来到会场，与全体与会代表见了面，并向代表们做了重要指示。他在说明核潜艇工程是毛主席亲自批准的之后，严肃地指出：这项工程工作量很大，协作面广，一环扣一环，紧紧相扣。每一个部分的工作都要从大局出发，只能提前，不能拖后，不要让自己的部分影响整个工程进程。困难是很多的，一定要千方百计克服、解决。聂帅在结束讲话时再次强调：“一定要按时完成任务，为加强我国的国防力量做出新的贡献!”

(五)

协调会后，大多数单位的研制工作开展起来了;但也有少数单位，任务迟迟落实不下去，甚至连协调会的精神也无法传达。鉴此，工程办公室想以中央军委名义发一个“特别公函”，以进一步贯彻会议的精神。有的同志认为，这种时候发这样的公函是不合适的。我们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把“特别公函”草稿、申请意见和如何传达贯彻的报告，请刘华清副主任签署后呈报给聂帅。聂帅接到报告的当天，就签发了“特别公函”，并批准派人下到各有关单位传达的报告。

1967年8月30日中共中央军委特别公函的剪影。

根据聂帅的批示，我们带着“特别公函”直接到有关省、市及工厂、研制所，召开群众大会，传达贯彻，向他们大声疾呼：核潜艇是毛主席亲自批准的一项重要国防尖端技术项目，是党和人民交给我们的一项极为光荣艰巨的政治任务，任何人都不准以任何理由冲击研制工作，不准以任何理由停工、停产，必须按时、保质、保量地完成任务。这一措施，有效地制止了一些单位的派系斗争现象，使广大干部、科技人员和职工得以排除各种干扰，克服重重困难，保证了研制工作的顺利进行。

聂荣臻陪同毛泽东主席观看空军飞行表演的留影。

(六)

聂帅不仅对核潜艇的研制方针、计划等大的方面抓得很紧，而且在工程配套、试验和质量等方面也倾注了大量精力。

1969年初，聂帅要我汇报有关鱼雷的研制情况。他先询问了第七研究院的科研工作和“文化大革命”等情况，并认真听取了我的业务汇报。聂帅十分关切地对我说，你当工程办公室主任，又兼七院副院长，主管科研，工作一定很多、很辛苦。要注意把科技人员很好地组织起来攻关，充分发挥他们的作用，以减轻领导的负担。科研工作难免发生问题，出了问题，领导把责任承担起来，使科技人员敢大胆负责，不要遇事就请领导决策。

聂帅还反复强调：新研制的设备要进行充分试验，技术过了关才能生产、装艇。对不愿为科研做试验的工厂，要说服教育，一定要注意质量，技术上不过关，生产出来不能用，既浪费，返工更麻烦，特别是对核动力、导弹和潜艇总体的质量更要重视，不然会出大问题。你们不仅要抓好潜艇总体和配套设备的研制，还要注意抓反潜鱼雷的研制，否则，反潜鱼雷核潜艇就是空的。

在研制过程中，聂帅一直十分关心进展情况，对每一项重要试验都亲自询问，作指示。在聂帅的关心与指导下，我国第一艘核动力潜水艇终于在较短的时间里试制成功，并顺利地完成了导弹核潜艇的研制工作，使我国成为世界上第五个拥有核潜艇的国家。

1987年10月25日聂荣臻与邓小平、邓颖超于中共第十三次全国代表大会高兴地握手留念。

2000年8月，中央电视台拍摄《聂荣臻元帅》六集文献记录片，缅怀聂荣臻元帅百年诞辰。在第6集录制了我的同期声和画外音(详见《聂荣臻元帅纪念集》)。在他逝世一周年和百年诞辰，我分别写了缅怀聂荣臻元帅的词《鹧鸪天》：

鹧鸪天·缅怀聂荣臻元帅

统帅雄师漫卷东，

驱倭扫伪气吞虹。

战功卓著标青史，

晋冀扎根遍地红。

原子弹，爆声隆。

核潜机舰树雄风。

卫星两弹腾飞起，

领导科研汗马功。

鹧鸪天·纪念聂荣臻元帅百年诞辰

开国元戎壮志宏，

裕民兴国立勋功。

胸怀坦荡照星月，

千秋青史贯彩虹。

威望重，德声洪。

科研业绩树雄风。

清风两袖人钦仰，

廉政声波震九重。

参考文献：

[1]陈右铭.聂帅与核潜艇工程[J].海军装备，1992(10)：5-7.

陈晋南注：

(1)上面两张照片引自聂力著《山高水长——回忆父亲聂荣臻》;

(2)在文中增加了四张照片，引自陈右铭著.陈晋南，陈晓宁编《陈右铭自传与文集下卷》。

(3)为了读者辨认聂帅，杨连新修改题目和个别错字。

(作者系原海军装备技术部部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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