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仰：傻根与堂吉诃德

 电视连续剧《傻根进城》是一部都市青春励志剧，讲述一个名叫李大根的农村青年进城打工，与其他各种北漂青年相互磨合、学习借鉴、共同奋斗，最终在大城市里实现梦想、获得成功的经历，像是一个“中国梦”故事。电视连续剧《傻根进城》故事情节发展比较轻松，年轻演员各有特点。观看这部连续剧，让我不时想起17世纪西班牙作家塞万提斯的小说《堂吉诃德》。

　　傻根这个名字观众也许并不陌生，冯小刚的《天下无贼》中就有一个角色名叫傻根，当然，电视连续剧《傻根进城》中的傻根，与《天下无贼》中的傻根毫无关系，但很有意思的是，他们有着非常相似的共同点。他们都是中国农民，没受过多少现代教育，在现代人看来，他们从长相到头脑都有点傻。说他们傻乎乎的，似乎还比较客气。如果狠一点，可以说他们都是现代化进程中不受欢迎、注定要被淘汰的落伍者。正是这一点，使得中国社会的“傻根”角色与堂吉诃德有了相似的联系，因为在塞外提斯笔下，堂吉诃德也是不受时代欢迎，注定要被淘汰的落伍者。中国的“傻根”们经常像堂吉诃德一样自不量力地干着大战风车的可笑事情，在强大的现代化面前显得势单力薄。

　　然而，与堂吉诃德不同的是，塞万提斯认为堂吉诃德这样的破落贵族必将进入历史，不可能重新恢复昔日的光荣，他的小说之所以能够成为世界名著，也正是因为他准确地描述了这个难以阻挡的历史潮流。但是，中国的“傻根”们却往往因为“傻”，因为与时代不合拍而发生惊天逆袭。电影《天下无贼》中的傻根，电视连续剧《傻根进城》中的傻根，还有网上各种恶搞中的傻根们，都不是可有可无的傻瓜，却都因为他们的傻，成为一种稀缺。不管是现实必然还是编剧偶然，他们的傻往往成为他们获得成功的护身符。这个现象是否用“傻人有傻福”就足以解释?

　　观照欧洲的历史，堂吉诃德之类的贵族被资本主义的时代潮流淘汰，这是难以逃避的命运，即便今天还有人不断唠叨贵族精神，也无法挽回贵族时代的消亡。傻根与堂吉诃德的类似，一定程度上也像是贵族精神在资本主义现代化中的延续。电视连续剧中的傻根来到城市打工，编剧主要给他安排了一个销售的工作，这几乎是资本主义现代化的核心与灵魂。但进入这个现代化心脏的傻根重复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这不是骗人吗?”傻根只是初中毕业，他所面对的同事，那些商业销售精英，有的是大学生，有的是海龟，有的是成功人士，傻根往往只用这一句最朴实的话，便揭穿了资本主义现代化的所有假面具。表面上看，在现代化社会中，傻根不像他的同事们那样没有受过资本主义的“贵族”教育，但是，他在中国农村受到的朴实教育，放在资本主义现代化的大背景中，更像是一个高尚的贵族教育，体现了资本主义现代化所极为稀缺的诚实和善良。当现代社会的人们不断感慨“人是需要有一点精神的”，我们从傻根身上发现，那些较少受到现代化污染的中国普通人，天生就有一种高贵的精神。

　　前几年，广东发生过一起“小月月”事件，一个小女孩被汽车碾轧，路过的十几个人没一个伸手帮助，最终是一位拾荒的老太太伸出了帮助之手。这一事件的简单分析就是，沉浸在现代化中的大多数人都以缺乏一种精神和责任感，而只有远离现代化的普通中国人还保持着高尚的情操。用中国古话说，这叫“礼失求诸于野”，但在现代化背景下，古话的解释并不正确。事实上，中国传统文化所熏陶的农民，就是真正的贵族。像傻根这样朴实的农民孩子，像傻根这样不愿被现代化忽悠的“傻子”，他们身上所体现的就是资本主义现代化极为稀缺的一种高贵，而这种高贵毫无疑问来自于中国的传统文化，这是一种强大的历史惯性。与堂吉诃德所不同的是，欧洲的贵族是无可避免地被历史淘汰，而中国的农民贵族是被资本主义错误地对待，被资本主义现代化污蔑为落后。事实上中国的农民贵族本来就比资本主义高贵，现在，通过傻根们的成功，不过是让那些高贵的中国农民贵族重新回到应有的历史地位。

　　在中国历史上，农民的地位从来都比商人要高。在资本主义社会，衡量地位的标准是金钱，由此农民的地位才下降。但是，自古以来农民的地位比商人要高，并不是因为农民比商人更有钱，而是在中国传统社会，衡量标准不是金钱是精神。当我们说资本主义现代化社会道德沦丧、严重缺乏精神追求，金钱崇拜代替了一切，人们大声疾呼要改变的时候，那些没有改变其精神的傻根们，那些纯朴的中国农民，他们的善良诚实的精神世界就使他们成为金钱崇拜世界中鄙视金钱崇拜的精神贵族。但这种精神不该简单理解为极端化地完全鄙视所有金钱，而是孔子所倡导的：：“君子爱财取之以道”;“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富与贵，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

　　问题只在于，抛弃金钱衡量标准，重新树立精神衡量标准，在对资本主义的谴责声中，究竟是正在变为现实?还是光打雷不下雨的无奈?事实上，这个话题也涉及到“中国梦”的实现，当我们说“中国梦”是要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那么，这一复兴的目标究竟只是中华民族曾经在历史上的经济领先地位还是精神的高蹈，精神的超越?客观地说，两者缺一不可。诚实地说，精神因该成为主导。这恰恰就是当今中国在深化改革、发展经济的同时，大力提倡尊重传统文化的本质所在。

　　电视连续剧《傻根进城》看起来挺轻松，却有很多值得我们深思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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