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若麟:我们不能将开放等同于“投降”

作者:郑若麟 来源:红色文化网 2024-10-16 109

郑若麟:我们不能将开放等同于“投降”

特别要说明一点:

某些被精神殖民深入脑髓者,有一种“特殊的敏感”,一听到精神殖民就立即会条件反射般地跳起来:你是要走闭关锁国的老路!你这是“以西方为敌”的冷战思维!

然而,实际上却恰恰相反。

我恰恰主张要进一步对外开放。

只有进一步对外开放,进一步深入地去考察西方、研究西方、剖析酉方,我们才能认清这个全球化世界的真相。我们才能知已知彼、百战不殆。我自己的经验就证明,我们只有进一步开放,进一步加强与西方的交往和交流,我们才能真正理解西方。我与绝大多数驻外记者和交流学者、专家们的不同之处,就是我在法国常驻的时间大概比绝大多数——如果不是全部的话——中国记者、学者都要长得多。一般记者都有一个任期,从两年、三年至四年不等。而我的两个任期长达二十多年。正是因为我在法国工作、生活的时间特别长,使我有机会突破西方表面上的那层硬壳,而认识到西方文明的本质与核心……

要知道,西方才是一个真正的复杂体。与西方打交道,我们当然有必要真正从理论到实践认识一个真实存在而非理论上的、虚拟的西方。我们在与西方交往的时候,需要特别小心谨慎。因为西方文明一方面具有一种双重性,表层与实质之间存在着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另一方面又具有一种“征服性”。从始于15世纪、一直延续到18世纪、19世纪西方对全球的殖民扩张就可以清晰地看出这一点。确实,我们可以从西方学到很多有益的东西。西方文明在历史上有其进步的一面。西方文明为人类做出了巨大贡献。然而,西方文明也对人类造成无数悲剧。北美印地安人的命运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但问题是,我们不能去学习西方表面上的东西,更不能忽略西方征服世界的野心。事实上,这种野心在一部分西方人的头脑中从来也没有消失过。

有一种误解,好像我们一提要“警惕西方对我们的精神殖民”,我们就要退回到中古世纪去了,好像我就是要主张中国必须退回汉唐时代才是“不被西方精神殖民”了。这是将我的观点庸俗化,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我曾在一次讲座中谈到这个问题。有一位听众问,是否我们今后穿西服就要被批判了,就是被精神殖民了……我是这样回答他的:

反精神殖民,绝对不是要反对来自外国的一切!更不是做一些表面文章。反精神殖民主要是要在思想上树立起中华文明的主体意识、自我意识,面对来自外部对我们的精神征服,我们要学会捍卫我们自己的利益和我们的尊严。作为一个个人而言,穿西服还是穿中式长袍并不重要,与精神殖民没有太大的关系。但作为一个民族的整体而言,服饰的审美和价值取向则反映了-个国家国民的普遍心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服饰的审美和价值取向确实需要我们进行反思。事实上,越来越多的非西方国家都在重返他们的民族传统服饰审美。我们也可以注意到,在一些重大的场合,如国庆、阅兵等,我们的国家领导人往往会脱下西装,穿上中山装,其中所表达的含义应该是很清楚的。至于在平时,作为个人,有时喜欢穿中式服装,有时喜欢穿西装,这就是个人的爱好了。但如果你认为,或者潜意识里认为穿了西服的人要比穿中式服装的人要更“高尚”一点、更“文明”一点、更“聪明”一点……那我就有点怀疑你在精神上自我矮化了;假如你因为自己穿了一套西装,就想当然地认为自己比那些穿中山装的人高人一等,那我就可以初步给你下诊断书了;你离一个精神亡国奴已经不太远!因为你将西装认作了自己精神主人的象征……

所以,抵御外来精神殖民,不是盲目的排外,也不是盲目的全盘接收。我们要掌握一个度,要心中有数。哪些外来的东西是带有目的的,是为了改变我们、征服我们、奴役我们;哪些是善意的,是“以平等精神待我”的,是我们可以信任的、接受的。要有辨别外来一切的良莠、善恶、利弊的能力。为此,我们就应该进一步对外开放。

另外还有一种“误解”,或者说是“有意识的曲解”:中国是一个共产党领导的国家,也就是说,我们接受的是来自西方的马克思主义的共产主义理论。于是就有人说:我们是不是也被马克思“精神殖民”了?这如果不是太过天真,就是故意在那里混淆视听。马克思主义的精髓,就是“解放全人类”,而且首先是精神上的解放。我们接受马克思主义、并不会沦为“马克思”的殖民地,而是接受一种思想武器,能够帮助我们挣脱当时中国所处的半封建、半殖民地状况,争取中国人民从帝国主义的压迫下获得解放和国家全面的独立。马克思主义从来不是要征服、奴役他人的思想体系,而是解放人类的思想体系。接受马克思主义正是对试图奴役我们的精神殖民的抵抗。事实上,反对精神殖民绝不是反对外来的一切有益的价值观和思想体系。我们的民族文化传统是世界上最具开放精神、最具海纳天下之包容性的。我们要接受人类社会的一切具有进步意义的价值观。只是,在接受之前,我们不应忘记马克思的那句著名的座右铭:怀疑一切!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还真有打着某种“价值观”,甚至是“普世的价值观”的旗号,试图在思想上奴役其他民族的事实存在。思想上奴役其他民族,是为了更好地维持其至高无上的主人地位,维持其剥削和压迫其他民族的权力……以“怀疑一切”的精神来对外来的一切,特别是试图强加于我们的一切观念、理论、思想等进行审视,接受好的、拒绝恶的,特别是拒绝要求我们屈从于某个国家或国家集团,或某个跨国家集团的统治,以保持我们的民族独立精神。只有精神独立,才能有国家和民族的真正独立。所以,马克思主义不仅不是对我们的精神殖民,相反是我们今天抵御精神殖民的思想武器。

应该承认,我们如果关起门来只读我们自己的孔孟圣贤,我们是无法抵御外来精神殖民的。下面我会具体地讨论到底什么样的一种情况才是精神殖民。因为我们要抵御一样东西的时候,我们首先要了解它、理解它、参透它,随后我们才能知道其对于我们的利弊,才能知道我们应该对其采取什么样的态度。对我们有利、有益的,我们要接受;对我们不利、无益的,我们要抵御。如果我们关上大门,我们可能一时对外来的精神殖民建筑起一道“竹墙”。但问题是我们既不可能永远关上大门,也不可能永远不走出大门。而如果我们对外部世界一无所知的话,一旦我们与外部世界接触时,我们就会变成“精神上不设防”的愚民,就会在不知不觉中被精神殖民而不自知……所以我主张强化我们的对外交流。我力主我们的年轻一代要走遍世界,要“行万里路、读万卷书”,还要“察万宗事”。我们要学会认识西方,只有认识了西方文明的实质,我们才能对西方文明“取其精华、去其槽粕”,要“师夷长技以自强”。井底之蛙是注定要走向衰弱的……更何况,我们并不准备以西方为敌,我们只是为寻求合作互利共赢。

问题是,我们不能盲目开放,我们不能无意识、无条件地开放,我们不能毫无自我意识地向他人开放,我们不能一厢情愿地将开放视为获取西方“友谊”的条件,我们不能因为开放而在精神领域不再设防,我们不能将开放等同于投降……

这是一个意识形态的问题。

这又不仅仅是一个意识形态的问题。

这还是一个国家利益与民族自尊的问题,这是我们的国民自我意识的大问题。唯有树立起我们国民的自我意识,我们才能真正理解西方和中国的关系实质,从而解决我们与西方究竟应该如何交往的问题。这一点,我还会另外撰文阐述。

郑若麟:我们不能将开放等同于“投降”

(本文原载郑若麟所著东方出版社2018年5月出版的《自由的幻觉 开放中抵御精神殖民》一书,作者授权红色文化网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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