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狼族精神”应该缓行--《狼图腾》异议
论“狼族精神”应该缓行
--《狼图腾》异议
时代思潮涌动太快,极力与之俱进也跟不上脚步,只好望潮兴叹自惭保守了。一本《狼图腾》应运而生,“狼族精神”立即成为热门话题;又一本《狼道》跟进,“狼”热迅速升温:
“中国人的性格也开始自发地向狼图腾精神回归:儿童刊物《大灰狼》受到孩子们的欢迎;歌曲《北方的狼》唱红了中华大地;以狼的强悍性格“与狼共舞”,成为越来越多的企业家的自觉;以狼为商标的产品开始在市场上流通,以狼为店名的餐馆生意兴隆;以狼为笔名或艺名的作家艺术家也开始出现……在中国,以狼图腾精神为核心的游牧精神终于开始复活。一个世界上最怕狼恨狼的民族开始自发地敬崇狼精神,这是20年改革的最主要的成果之一,也是中华民族复兴的希望所在。”
--姜戎:“关于狼图腾的讲座与对话 ”
连深圳的有些学校也为狼塑像以为校雕,据说可以鼓励学生在残酷的社会竞争环境中学会生存云。
“狼族精神”的意义何在?《狼道》封面上题曰:“团队合作的行动指南”,“企业团队、家庭与个人成长的权威指引”。论者在介绍《狼道》的书评中谓:该书“以大自然的挑战者狼为媒介,总结出了绝不仅仅适用于经济领域的,而是适用于人类社会生活诸种领域的,甚至可以说,是适合于任何环境的自然法则”。(《狼,真的来了!》《中华读书报》04。12。1)真使人换新耳目。看来,在我们古老的神州大地上,终于可以欢呼“狼道”盛行了。
不同时代有不同的时代精神。这精神,或以相关的时代、或以有历史事件历史人物作为标志和象征,如中世纪、近代、盛唐、旧中国、新中国,如鸦片战争、辛亥革命,如孔夫子、康梁、孙中山、毛泽东然;而“图腾”,则为其最原始也最大众化的形式。不过,所谓“时代精神”,实际上乃是时代主流社会霸权阶层的“精神”,不同的群体,“精神”亦不可同日而语也。
在中国,史前时代不同的氏族部落纷立,那时曾有过真正“多元”意义的原图腾,后来,随着部落的融合这些图腾整合为“龙”和“凤”,到了封建时代,它们又被异化为神权的符号,而当代,人们常把它当作民族文化认同的象征。
古代,松柏和竹梅兰菊,都曾是一定的文化精神的“图腾”。“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新松恨不高千尺”、“出污泥而不染,濯请涟而不妖”等,象征着古代文化所崇尚的做人处事的精神品格,也可以说是一种人文的标志。《红楼梦》中,林黛玉爱竹子,而贾母却喜欢牡丹,反映的则是阶层之异。古代也有“狼”--“中山狼”,那是凶狠贪婪与忘恩负义的象征,人们常用来形容暴发户,“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即然。
到了当代,过去人们最熟悉的“图腾”,为蜜蜂、为蚂蚁、为老黄牛、为孺子牛,以之标志“伪崇高”的集体主义与奉献精神也。
外国的,“丑小鸭”和“美人鱼”等是中国人最熟悉的“图腾”,也是优秀的人文经典象征。“狼和小羊”,则是普世化的两种象征符号。
时至今日,世易事异,“狼图腾”应运而出,它一定有其难以取代的独到之处。
论者这样概括“狼族精神”,说是“该书从狼族的信条--即遵守规则、崇尚合作、坚韧好胜、劳逸结合、异中求同、善用策略等几个方面系统地诠释了狼族精神的精髓所在”。其实,作为一种文化符号,它的象征意义,是由一定的历史文化和现实生活所形成的话语环境决定的,翻新旧符号也得借用其思想资源而予改造,其社会解读,不是由谁人的诠释可以给定了的。而且,“狼图腾”并不是环保和生物学,它是社会的精神现象学。如果一言以蔽之,“狼族精神”所体现的仍不脱丛林精神,无非是生存竞争,是优胜劣败和弱肉强食。海尔老总的概括可证:“与狼共舞必先为狼”,即深得个中三昧也。
虽然如此,我仍不免困惑:彻底实现了“狼族精神”,我们中国就能够迅速崛起屹立于世界“狼族”之林,而弱势大众能够“后富起来”从而实现社会的“生态平衡”和谐发展了么?
“狼族”的成功,是因为有羊,而且还有狮虎,有系统生物链。狼有狼道,羊有羊道,大家都奉行狼道难道都变成狼?社会一样,自从“私产神圣”以来,人类就分化为“狼”和“羊”。“无野人莫养君子,无君子莫治野人”,推之于“全球化”,则无穷国莫养富国,无穷人莫养富人,便成为“天下之通义”了。其实,无论是“农业文明”还是“游牧文明”,“黄色文化”还是“蓝色文化”,奉行的都是“狼道精神”。虽然,“狼道”之行,自古而然,不过至资本主义的市场经济,弱肉强食才成为普世化的生存规则。尽管比之中世纪它起过了不起的进步作用,但从圣西门和傅立叶开始,人类的良知已经开始对这种生存方式作认真审视并予深刻批判了--将其极端美化对之迷信不已奉为图腾不过是近些年我们中国人的一厢情愿。这种狼性生存方式的经典过程是弱肉强食,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人人为“狼”纯粹是空想。
“狼道”是强势者的哲学,是为霸权强国和强势阶层服务的。
加入WTO就像进入“丛林”,海尔人所谓“狼来了”要学会“与狼共舞”十分正确。不过,与狼共舞不一定就能变成狼。从媒体的导向看,中国人是把“全球化”当作“千禧福音”的,加入WTO只见高呼万岁,至于“挑战”与“陷阱”最多挂在口头上,是福是祸未知数多着呢。在这“全球化”的“丛林”中上演的是“狼羊共舞”剧,多数“羊”以自己的血肉养肥少数“狼”,肥者愈肥,瘦者愈瘦。在“丛林”法则下,虎豹豺狼与羚羊麋鹿之间的强弱定势是改变不了的,这已为世界几十年的发展大趋势所证明,更为拉美苏东的惨痛教训所深化。而且,在走向“丛林”的过程中,国内的众多“狼企”的互相噬啮甚至认贼作父为虎作伥--其实这也不背“狼道”--容易使自己在整体上呈“羊”势。人们见到的老总往往是对外呈成羊相,只有对内时才呈狼相。他们把企业当作自己的牧场,把工人看成自己的羊。他们虽然最向往“丛林”,常常给自己和亲属同时准备几张绿卡,但那不是为了厮杀,而是吃饱装足之后准备到外国去享福。东欧本来经济已经“大康”,亚发达也,进入“丛林”几年,倒变成了人家的“牧场”。用美国人的话说,他们已经是“没有民族资本的市场资本主义”,深化到“不问姓‘中’姓外”,“不求所有,但求所在”了。而少数“引狼入室”之“狼”,亦不过是外资的“牧羊犬”耳。
即使是文艺,“走向世界”该属于“狼道”吧。然而,在那些成功大腕的脸上,我们好像只能看到低眉顺眼的羊相和叭儿相,只有面对国人时才露出“英雄”气。不按照人家的标准“创新”,不颠覆“专制主义”,不贬损中国人骂自己的祖宗,你能得大奖么?
“狼族精神”适合的是强势群体或者说是钱势阶层,弱势穷人是无法实行“狼道”的。俄国人“休克”共产之道实行“狼道”,国民平均分钱同时起跑,似乎人人都有一次作“狼”的机会。然而,他们“潇洒走一回”不久,全国的“羊”就成为六七只“大狼”的猎物--尤科斯即为其中一只也,多数人沦入“羊圈”,在“狼道”横行中形成了“狼羊”链条秩序,西伯利亚倒真的有了“猎人兽”的丛林。我们中国自转型以来,“狼羊”的分化之速也举世瞩目。古代以“羊狠狼贪”来形容官吏的凶狠贪婪--从太史公到蒲留仙都有“羊狠”之谓,今日可只剩下“狼贪”且“狠”了--近些年,虽然不断加大“打狼”的力度,然而“贪”与“狠”并未稍见收敛,人们看到的是愈演愈烈。十年前,“狼吏”量刑一万一年,二三十万可以枪毙;现在,几千万乃至几个亿亦常死缓。如果再公开以“狼族精神”取代“执政为民”,那中国的官场就不好想象了。 国企从“包”到“股”改革完善多年,最终难逃破产结局,即使不垮,也得“靓女先嫁”,总之,非得“快卖”“卖光”不可。既然“国退民进”,那“国企”又如何“狼化”?
其实,“狼道”不过是强势者的专利,对弱者他们只会用“狼”的强制方式叫你安于“羊道”。狼狗保安、三陪二奶、妻妾成群、下跪服务、血汗工厂、包身工、生死合同等等,就是他们的创造--其实,亦不过古今中外“狼道”的回归,亦非“创新”。君不见乎,搜身、虐打、罚跪、“上厕卡”、“侮辱衣”等频见报端,近来,无视员工人格的种种法西斯式的野蛮“训练”,也越来越多地浮出水面,《黑龙江日报》(04。11。4)就有过报道:《练跪式服务,少女练疯了》……弱势身上如果“狼性”多了,又怎么实现劳资的“优化组合”?
“狼道”乃强势之道,且不可只看见“竞争”,忘了其凶狠与虚伪。
丛林模式,道分狼羊,强弱多少的大势难易。弱势者有幸挤进“狼群”者总是少数,欲“川妹子”人人变成“还珠格格”,农民工个个熬成老板,“鸡”们只只化“鸨”,不是痴心妄想么?教之以“狼道”,会鼓励他们相互厮杀,结果只能有利于“狼”的控制。残雪有篇小说叫《民工团》,就生动地反映了时下民工的集体工贼恐惧症。30年代鲁迅先生在一篇名曰《沙》的文章中说:“近来的读书人,常常叹中国人好像一盘散沙,无法可想,将倒楣的责任,归之于大家。其实这是冤枉了大部分中国人的。小民虽然不学,见事是也许不明,但知道关于本身利害时,何尝不会团结。先前有跪香,民变,造反;现在也还有请愿之类。他们的象沙,是被统治者‘治’成功的,用文言来说,就是‘治绩’。”先生认为,译俄皇为“沙皇”极妙,中国的大小统治者,“都是自私自利的沙”,他们“可以肥己时就肥己”,“可以称尊处就称尊”,“每一粒都是皇帝”。因为他们要发财,“财从何来?是从小民身上刮下来的。小民尚能团结,发财就烦难,那么,当然应该想尽办法,使他们变成散沙才好。以沙皇治小民,于是全中国就成为‘一盘散沙’了。”--完全不同的思维方式,多么明白透彻啊!
难道弱势大众只能做“羊”么?
也不是。弱势者的“图腾”不是弱肉强食,而是“斧头镰刀”,可惜如今渐被人们忘却了。它反对奴隶主义的“羊性”,杜绝一切“下跪服务”,主张将人分“狼羊”的“旧世界”“打它个落花流水”,但不是为了狼羊易位变羊为狼,而是以“若不解放全人类就不能最后解放自己”为最后目标。--这不是“传统话语”吗?是的。真要“解放”,别无他途。不过,自“狼学”视之,它有“农耕文化”乌托邦之嫌,似乎是“右”了,毛泽东实行的结果,据说是祸害了中国的。而“革命”和“斗争哲学”呢,又有“极左”之嫌,只配“告别”和“颠覆”的。--噫,亦“左右为难”矣!
《狼图腾》荣登排行榜,好评如潮,“狼道”一路看好。这里不想就小说发表议论。就事论事,“《狼图腾》在当代中国文学的整体格局中,是一个灿烂而奇异的存在:如果将它作为小说来读,它充满了历史和传说;如果将它当作一部文化人类学著作来度,它又充满了虚构和想象”,百花齐放,倒也别具一格。不过,如果把它当作历史和哲学说教来读,那就又当别论了。
无论从作者的主观命意还是从小说的客观效果来看,《狼图腾》所宣扬的观念都值得商榷。
“狼道”与“羊道”乃作者解开中国与世界历史的钥匙,是其创新历史观的核心。作者自诩“我总算用游牧民族狼图腾的这把梳子,把中国史家用儒家精神故意弄乱的历史重新梳通了”。他认为,几千年来,周、秦、汉、唐、明、清的崛起和强盛,都是因为他们灌输了游牧民族的“狼性血液”,反之,其弱则源于农耕民族的“羊性血液”;东方与西方的差距,根源自然也在这里。
“一旦华夏民族在农耕环境中软弱下去,严厉又慈爱的腾格里天父,就会派狼性的游牧民族冲进中原,给羊性化的农耕民族输血,一次一次地灌输强悍进取的狼性血液,让华夏族一次一次地重新振奋起来。后来在软弱的弟弟实在扶不起来的时候,强悍的哥哥就会入主中原,入主半个中国,甚至入主整个中华,代替弟弟掌管社稷,维持华夏文明,一直坚持到与西方文明相遇。”
“西方文明”为什么优于“华夏文明”呢?
“中国病的病根就在于农耕和农耕性格……西方民族走的就是一条保留人性半野蛮的文明发展道路,而华夏民族力图走一条人性“无野蛮”的农耕式文明发展道路。形象地说,西方走的是一条“文明狼”的道路,而华夏走的是一条“文明羊”的道路。人家顺利地从“古代野蛮狼”走到“古代文明狼”,再一直走到“现代文明狼”,现在正朝着未来真正大写的“文明人”演进。而咱们落下了不知道多少个阶段,而且还是南辕北撤。”
“西方民族性格太强悍,专制政府很难压制住人民。在西方,像中国式的中央集权制很难立足,就是立足也长不了。所以人家民族最终只接受民主制。而东方的羊最恐惧自由和独立,一但没有“徐州牧”的看管,羊就会被狼吃掉。软弱的农耕民族都愿意选择专制,农耕人群是集权专制制度的衣食父母。看来,华夏民族的民族存在和国民性格不变,中国的集权专制就始终不会终结。”
--姜戎:“关于狼图腾的讲座与对话 ”
随着革命和崇高的告别解构,我们迎来了“跟着感觉走”的时代,思想淡出而物欲横流。然而,社会又不能没有思考。于是,膜拜式的“引进”与浅鄙的“创新”就像消费的时尚一样,呈光怪陆离眼花缭乱之势,各种“先锋”“新潮”你方唱罢我登场,都能领一段时代的风骚。
给我们民族开张济世图强的药方,作者的本意也许是好的,著作的热销原因恐怕也在这里,不过,这“药方”本身实在令人难于苟同。“狼道”历史哲学不过是《河殇》“蓝黄文化论”的草原版,新包装的社会达尔文主义,并不新鲜,不过是将事实上已经流行的丛林法则用“文化”包装一下,使之光彩化而已。
“中国人民站起来”,不是靠的“狼道”。朝鲜和越南战争,双方“硬实力”差距为现在的几十倍,结果呢,中国人硬是靠着“软实力”优势,也即毛泽东的“农业社会主义乌托邦”精神,“打败美国野心狼”--那可是顶级的“文明狼”啊!近年“狼道”倒是盛行了,然而,面对西方“文明狼”,中国人却像得了软骨病,腰杆子总伸不直,随处可见西崽脸、买办脸和贾桂相,崇洋迷外之风近代以来莫此为甚--即使在《狼图腾》的座标里,对于西方的“民主”“大写的文明人”,不也是高山仰止取着过分仰望的视角吗?
中国需要图强和崛起,然而,“狼道”还是缓行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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