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强:母亲江河的忧患
王小强等著《再造中国》第二章
母亲江河的忧患
黄河、长江,中华民族的象征,祖国的母亲江河。
黄河、长江是中华民族的摇篮,用丰足甘美的乳汁,养育了一代又一代华夏子孙。
黄河、长江对中华民族的恩泽,无论怎样评价都不会过份;中国人对黄河、长江的深情,无论用多么美好的语言都无法表达。
今天,让人无法接受的现实是,肆虐的洪水和严重的污染,正在蹂躏着长江;可怕的断流和沉沙的淤积已经将黄河逼入绝境。
(一) 天上来水不入海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诗仙李白的千古名句,记述了当年黄河水流汹涌澎湃,一泄千里,奔腾入海的壮观场面。历史上的黄河,奔腾不息,灾害多为水患。“三年两决堤,百年一改道”。曾几何时,自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情况发生逆转,水荒逐步取代水患。
从1972年到1997年,25年时间居然有21年发生黄河断流。进入90年代以后,黄河下游年年断流,断流时间由5~6月提前到2~3月。断流地段由河口上延到河南省境内六百多公里的河道。过去,黄河断流时间最长36天。1995年和1996年,黄河利津段断流时间分别长达120天和132天,断流长度一千多公里。1997年,山东利津断流13次,累计226天。
黄河断流给中国造成的损失是惊人的。仅山东省东营、滨州、淄博、济南四个工业城市的不完全统计,1995年,黄河断流造成的经济损失60亿元,1997年高达一百亿元以上。经济愈发展,断流造成的损失愈大。譬如,同样断流三百公里,1987年损失十亿元,1992年损失30亿元。扣除物价因素,经济损失实际增长一倍以上。在这些损失中,工业损失大于农业损失。譬如,1995年黄河断流造成的工业损失是农业损失的八倍以上。
黄河断流不仅给经济发展造成损失,同时还加重黄河水污染和水环境恶化。更为严重的是,用于冲河入海的水量大大削减,大量泥沙淤积在下游主河道的河槽,使河道泄洪能力减弱,使黄河变成“小水大灾”,而且存在着决口改道的现实危险。
(二) 黄河水荒为哪般
黄河由水患变成水荒,黄河断流,是天灾人祸造成的。
20世纪以来,随着人口增加,大量化学、石油燃料的燃烧,不合理的土地使用,森林的大面积砍伐,大气层二氧化碳急剧增加,臭氧层破坏,全球气候持续升温,黄河流域降雨明显减少,径流量明显减少。80年代,黄河流域进入枯水期。90年代,黄河产水量减少了19%。这是黄河断流的自然背景。例如,青海南部牧区的平均气温趋于温暖,进入90年代后,升温趋势更为明显。在30多年时间里,虽然青海南部的降水量相对稳定,但是,降雨的季节分布有所变化,冬、春季的降雨明显增多,分别以每十年2.6毫米和3.6毫米的速度增加;夏季降雨逐年减少,每十年减少5~6毫米。结果是夏季干旱加剧,冬季雪灾严重,牧草返青期气温回升速度以每年-0.08℃的速度递减,牧草枯黄期气温以每十年-0.05℃速度增大,牧草生育期缩短,生长高度降低,发育进程下降,鲜干草产量减少,进一步加剧生态环境恶化。
青海省是黄河流域最大的产流区和水源涵养区。以前,黄河在青海出境流量占黄河总流量的49.2%,现在减少到23.4%。1997年1~3月,黄河源头首次出现断流,黄河上游地区荒漠化草地达113.3万公顷,并且以每年20%的速度递增。草场植被消失,直接结果是土壤裸露,蓄水能力大幅度下降,水源涵养功能降低。黄河上游为雨水补给型河流,流量的76%集中在5~10月的汛期。黄河上游汛期降雨从80年代开始减少,90年代以来,减少得更明显。
在自然环境的背景作用下,人为因素大大加剧了黄河水荒。1922~1932年,是黄河历史上数百年难见的枯水期。当时的黄河并没有发生断流。与1922~1932年相比,如今,沿黄河地区人口增加了两倍以上,工农业总产值增加30倍以上。从50年代到90年代末,农业、工业和生活年用水总量从122亿立方米增加三百多亿立方米。水的供求缺口日益扩大,是黄河频频断流最为显著的原因。
黄河流域大部分地区处于干旱、半干旱地带,水资源相对贫乏。在中国七大江河中,黄河流域面积居第二位,径流量居第四位,仅占全国河川径流量的2.4%。流域内人均水量仅为长江与珠江的29.6%和7.4%。黄河流域有耕地近两亿亩,平均人均水量812立方米,亩均水量342立方米,分别是全国平均水平的30%和19%。
黄河流域缺水,人们必然大用黄河之水。水动力学研究表明,河流的水总量有三分之一渗入地下,三分之一使河水保持水位,三分之一使河水向前运动。黄河水资源总量每年不到六百亿立方米,每年需要两百亿立方米水量,才能维护自身的生态平衡;可供利用量最大不超过四百亿立方米,而实际利用量在1990年就达到极限。黄河水资源开发利用高达水资源总量的71%。沿黄大、中型水库库容达到全河水量的84%。黄河供水地区总引黄能力达到每秒六千立方米,而黄河正常年份的总径流量才每秒1840立方米,在干旱年份还要减少。仅黄河下游河南、山东两省,就修了引黄涵闸72座,虹吸工程55处153条,总设计引水能力高达每秒4700立方米。粥少僧多的情景,一目了然。于是,到了用水时间,特别是干旱年份,沿黄各省各地开足马力,竞相引水,或者大水漫灌,不灌白不灌;或者争相引水蓄在水库里,引晚了就没水了。随着工农业的迅猛发展,对黄河水的需求量也在继续迅猛地上升。倘若不采取严格控制和节水措施,黄河断流会越来越严重。
黄河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作为中华民族的后人,眼看着母亲被竭泽而渔,被敲骨吸髓地榨取,而枯竭,而衰亡,是多么不孝啊!“孝”是中国文化的核心,黄河孕育的中国文化,促使人们再次呼喊出同样的口号:“保卫黄河!”
(三) 黄河改道并非危言
1946年,解放区人民堵上了泛滥八年的黄河花园口决口,打响了“人民治黄”的伟大战役。50多年来,一向桀骜不驯的黄河岁岁安澜。
中国人为黄河的乖顺而庆幸,不曾想,没过多久,又开始为黄河的断流而苦恼。1997年365天,330天黄河无水入海。黄河是有名的浑河,多年年均携沙量约16亿吨。近年泥沙量虽然减少,每年仍然有12亿吨左右。在正常情况下,有半数的泥沙被冲入大海。黄河断流,水流减缓,使大部分本来应该到海里去的泥沙淤积在河床。譬如,1997年,黄河断流226天,利津水文站实测入海水量仅18.5亿立方米,输沙量仅有0.115亿吨,绝大部分泥沙淤积在河道里。
更糟糕的是,黄河下游长期处于小流量或断流状态,水量小、水流缓,使淤积在河道里泥沙的主要位置由河道滩地转入主河槽。黄河下游的“宽滩区”,地势平缓,水流缓慢。黄河两岸大堤之间几千米宽的河滩中,相对深而窄的主河槽,在丰水期导控主流;在枯水期,河水全部退入主河槽,保持一定的流量和流速,输送大量泥沙。50年代的时侯,水量经常大到足够漫滩,70%泥沙淤积在河道滩地;如今,90%以上泥沙淤积在主河槽。黄河一年几次断流,大量泥沙淤积在主河槽里,使主河槽迅速淤高,形成主河槽高于河道滩地,河道滩地又高于堤外两侧地面,悬河、二级悬河的形势大大加剧,主河槽到滩地、到黄河大堤的横向比降迅速加大。如今,郑州黄河铁桥以下至陶城埠河段,滩面“横比降”一般在两千到三千分之一,河道水流方向的“纵比降”一般在六千至七千分之一。“横比降”比“纵比降”陡了两、三倍。一旦洪水漫出主河道,在河道中自然首先沿更大的“横比降”横流。洪水直扑大堤与顺堤行洪的威胁越来越严重。如今的黄河,已经形成“小流量,高水位,险情多,灾害大”的严重局面。1986年8月,黄河发生中常洪水,河南花园口每秒7680立方米的洪水流量,水位居然比1958年每秒22300立方米的洪水流量高出近一米(0.91米)。这次“中常洪水”的水位居然超过历史最高水平,下游滩区酿成空前水灾,堤防、河道工程发生险情5400多次。1998年,花园口1号洪峰,每秒4700立方米的流量,仅为1958年洪水流量的五分之一(21%),水位居然再次超出1958年的洪水水位半米多(0.56米)!由此可见,黄河中下游的泄洪能力已经被削弱到了什么程度!更令人担忧的是,如今每秒七千立方米的一般洪水,就已经上漫高滩,接近了1855年黄河改道时的情况。一旦遭遇特大洪水,黄河决口改道的灾难决不是耸人听闻。
黄河改道,花园口至高村是传统的危险地段。一旦决口,受淹面积大约1~3万平方公里。黄河在历史上曾经26次决口改道,大约一百年一次。老河道淤积过高,重新选择低洼河道入海,是黄河的自然历史。黄河最后一次决口改道是1855年,在河南铜瓦厢决口,由东南流入黄海的故道改向东北,经山东夺大清河入渤海。1855年至今快150年了,“新”河道早已经再次淤积成为高高在上的天上悬河。在这种时候,在这种情况下,黄河连年断流,多年本该入海的几十亿吨泥沙,绝大部分淤积在主河槽,面对如此严峻的威胁,怎能不让人胆战心惊!
(四) 长江变黄河?
历史上,长江流域森林覆盖率曾经高达60%,水土涵养的长江水清澈如泓。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长江变得像黄河一样,泥沙翻滚,浊浪滔天。昔日那种“春来江水绿如蓝”的秀美景色,只能永远保留在白居易的诗文里了。
如果说黄河的灾难是我们从前人那里继承来的,清澈的长江则是明明白白地毁在我们这一代人的手里。
多年来,长江上游许多地区70~95%的财政收入来自森林采伐。长时期疯狂砍伐的“木头财政”,造成水土流失,长江中、下游河水泥沙含量猛增,河床升高,洪水泛滥。1957~1986年,不到30年时间,长江流域森林覆盖率减少了一半,水土流失也增加了一半。1957年,长江流域的森林覆盖率为22%,水土流失面积36万平方公里,占流域面积的20.2%。1986年,长江流域的森林覆盖只剩下10%,水土流失面积增加到73万平方公里,占全流域面积的41%。
长江上游是我国仅次于东北的第二大林区,更是这条大江的众水之源。多年来,四川省森林采伐与更新之比例为11比1。四川全省,在元朝时的森林覆盖率高达50%以上,到解放初尚有20%,到80年代只剩下12%。在最近50年间,仅川西地区就砍去1.2亿立方米林木,原来463万公顷的森林面积只剩下了一个零头。如今,四川一省的水土流失面积,就超过50年代长江流域水土流失面积的总和。短短30年时间里,云南、安徽、江苏的森林覆盖面积统统减少了一半。湖北和湖南的水土流失面积分别占全省土地总面积的30%和28%。在50年代,江西省水土流失面积占全省总面积的4%,到了80年代,变成23%。植被破坏的结果,必然是水土流失加剧,河流泥沙量增加,洪枯比加大,径流量减少。1981年,长江流域青海、西藏、云南、四川、贵州、甘肃、陕西、湖北八省区,水土流失面积35.22万平方公里,土壤侵蚀总量16亿吨。从50年代到80年代,长江及其主要支流的各种数值,无一不是明显恶化的趋势。
譬如,长江上游金沙江,原来清滢澄澈,如今浑浊不清,开始向下游输沙。
譬如,金沙江下游的云南省昭通地区,1.3万平方公里土地,平均土壤侵蚀量每平方公里3400吨。
譬如,土地面积两千多平方公里的元谋县,水土流失面积1400平方公里。
譬如,岷江上游的茂县,近年来,水土流失面积以每年六平方公里的速度增长。到1998年底,水土流失面积已占全县土地的一半。森林的滥砍乱伐,使岷江上游水量锐减,从30年代到70年代,年径流量从187.7亿立方米下降到137.4亿立方米。水土流失面积达44%,上游区域每年输沙上千万吨,泥石流、滑坡等自然灾害高达一千多处。终于,1998年夏季,岷江也出现季节性断流。
譬如,1981年夏,四川发生特大洪灾,中心地区在长江上游的嘉陵、涪陵、沱江流域。李商隐曾经赞美嘉陵江的美景是什么“千里嘉陵江水色,含烟带月碧玉蓝”。如今只能从古画里看到了。
譬如,重庆市水土流失面积4.35万平方公里,占总面积的52.8%,大大高于全国17%的比例。仅重庆每年进入长江的泥沙多达2.4亿吨,占长江上游入江泥沙的四分之一……
在人口方面,长江流域的承载量大大超过亚马逊河、尼罗河和密西西比河的总和,是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可是,三条大河的径流总量是长江的五倍,流域面积超过长江的七倍。长江流域目前平均人口密度大约每平方公里220人,流域范围内人均占有耕地不足0.9亩,仅为全国平均水平的五分之三,是世界人均水平的五分之一。这点十分可怜的生存空间,还在被迅速蚕食。且不说过度耕种已经使地力普遍明显下降,且不说日趋严重的土地污染,也不说建设与生活、死人和活人对有限耕地的无止境占用,仅水土流失就够叫人担心了:即使按每年24亿吨的速度流失,三百年以后,整个长江流域将土枯岩裸,山穷水尽。全流域两亿多亩山区丘陵和旱地,再经过四、五十年,有一大半因水土流失而无法耕种。再发达的经济和再先进的科技,大概也没有办法使十几亿人在石头和沙漠上活下去。
1998年8月22日,四川省人民政府庄严发布停止天然林采伐的布告,决定阿坝州、甘孜州、凉山州,攀枝花市、乐山市,雅安地区全部停止森林砍伐和木材交易,违法追究。不法份子对政府的回答是,在停止砍伐令正式生效之前又一轮疯狂地砍伐!
(五) 长江喉鲠世纪末
反思1998年的长江洪水,著名林业专家沈国舫感慨道:“50年代,我们不应该开发长江和黄河上游、青藏高原东侧的川西、滇西北原始森林。60年代中期,‘三线’建设进一步扩大和加剧天然林区的破坏。更可怕的是森林砍伐后的盲目开垦,破坏水土,导致泥沙俱下,一江黄汤向东流,水库填满,江汉淤塞,湖泊萎缩,一些江段成了悬河,最终是将一把利剑悬挂在中国人的头顶上。”
雅砻江沿江每年砍伐的林木相当于五万亩原始森林,结果自然是水土流失,泥沙俱下。雅砻江上的四川二滩水电站,1998年11月竣工,尚未运行就遇到类似当年三门峡水库的麻烦。顺江而下的巨量泥沙,每年减少水电站库容量875万立方米。如此下去,50年时间,电站将被泥沙淤积而报废。
中国有十万多条泥石流,绝大部分集中在四川、西藏、云南和甘肃,其中川、滇横断山脉最多。泥石流,山体滑坡,岩崩大量发生,对长江威胁巨大。1982年7月暴雨,四川省云阳城东,长江北岸1800立方米的山体滑向长江,只有十分之一滑入江中,就造成长江三分之一的航运阻塞。1998年汛期,重庆市发生山地灾害4.6万起,土地侵蚀量高达一百亿吨。倘若这些泥土全部倾入长江,长江立马断流;涌入三峡,三峡立马填平。
泥沙淤积,山地灾害,严重破坏了长江的防洪能力和航运能力。世纪末的长江如骨鲠在喉,险情不断。
下文是1998年11月至1999年1月,长江航道上的记录:
“1998年11月11日,黄鹤17号拖东方红62号,在长江下游新洲水道搁浅;14日,安庆616船队在太子矶西港搁浅;12月13日,重庆水号客轮上水经搁排矶水道时触礁翻沉;15日,一艘运沙船在芜湖江心水道沉没;29日1时许,长江第二大客轮江申5号载客在开往上海方向的途中,搁浅在阳逻湖广水道内,直至次日下午3时,将旅客转运至江申6号后,经多方努力,于下午5时才将该轮拖出湖广水道;1999年1月1日,雨航1282轮在安庆浅区航道内搁浅;2日,江苏811轮搁浅在同一区域……
1995年春节期间,长江“九曲回肠”的荆江段发生历史罕见的阻航事件,一时间,数百余艘小水客轮、货船在碾子湾上下槽口搁浅,长达20余天。受1998年洪水影响,去冬今春以来,长江先后有30多处江段出现险情,近百艘船舶因浅情受阻。
长江流域的水土流失,特别是1998年夏季的洪水,令长江航道严重淤积,河势改变,滩槽移位,浅滩增多。长江中下游航道不仅前几年维护困难的水道没有好转,过去较好的水道也开始变坏,给枯水期的航道班造成种种困难。据长江航道局汛后对航道的全面测量,1998年汛期后,淤积总量为22153万立方米,与1997年汛后比较,淤积量增加了12912万立方米,其中碍航淤积量5350万立方米。尽管退水时河床有一定程度的冲刷,根据测量资料和演变预测,枯水期需要疏浚的工程量仍有1500万立方米左右。上荆江下段的周公堤水道,从80年代后期到1998年,十多年枯水期没有出现碍航浅槽。1998年汛后淤积量2313万立方米,成为枯水期的重点碍航浅滩。长江航道局从1998年11月开始,安排17艘挖泥船,八个清障队和17个测量队投入战枯水工作。尽管如此,船舶搁浅,触礁、阻航事件时有发生。
长江原是标准的“黄金水道”,两岸从事跨省运输的航运企业2500多家,营运船舶拥有量11万多艘,1300多万载重吨,35万多客次。每天在长江干线上航行的船舶七万多艘次。因为长江航道泥沙淤积,加上屡禁不止的“黄沙大战”和部分桥梁因素的影响,长江航运道道“卡口”,履步维艰。
(六) 围湖造灾
长江中、下游拥有我国最大的淡水湖群。这些美丽的湖泊容纳百川,调节洪峰,与长江形成一个和谐的生态整体。建国以来,在持续不断的人口增长压力下,人们不得不“向荒山要粮”,“向湖水要田”。“向荒山要粮”带来的水土流失,湖泊严重淤积;1954年、1964年以及70年代的三次大规模的围湖造田,更使长江中、下游的湖泊横遭灭顶之灾。从50年代到80年代,30年时间,水土流失与围湖造田使长江中、下游的湖泊面积减少了45.5%。
19世纪初,洞庭湖面积六千多平方公里;1949年,洞庭湖虽然缩小成4350平方公里,仍然是我国第一大淡水湖。40年来,洞庭湖每年淤积泥沙1.5亿吨,湖底普遍淤高1~3米,最高处达7~9.2米。加上大面积围湖造田,洞庭湖的面积和湖容均减缩了一半以上。1984年,洞庭湖的总面积只剩下2145平方公里,徒有虚名的八百里洞庭,不得不把第一大淡水湖的桂冠让给了鄱阳湖。可是,荣获中国第一大淡水湖称号的鄱阳湖,同样厄运难逃,不过比洞庭湖萎缩的速度稍慢了一点。40年时间,由于同样的原因,鄱阳湖湖面缩小了五分之一以上。
湖北省素称“千湖之省”,1949年,有1066个面积超过0.5平方公里的湖泊。经过40年的水土流失和围垦,只剩下三百来个;湖泊面积减少六千多平方公里,是过去的三分之一。江苏省几十年来因围垦损失的湖泊面积1600平方公里。
50年代,长江中下游的湖泊面积有2.2万平方公里,到80年代,只剩下1.2万平方公里,曾经有如散珠碎玉、星罗棋布的长江中、下游湖泊群,纷纷失去昔日的光泽,一个接着一个地从华夏大地上永远消失。仅洞庭湖、鄱阳湖、江汉湖群和云南高原的湖泊,因为多年围垦和淤塞而丧失的淡水贮量,就达350亿立方米以上,超过了两座三峡水库的防洪库容。
水土流失不仅淤积湖泊,也淤积水库。多年来,长江支流中、小水库已经淤积了六分之一到四分之一的库容。长江干流河道的不断淤积,终于使长江的荆江河段也成为地上“悬河”。每临汛期,滔天洪水滚滚而来,水位高出两岸8~10米,全靠大堤阻挡。40年来,我们为3600公里长江干堤和三万多公里支堤,投入大量劳力和资金,完成土石方40多亿立方米。长江的堤防工程远远超过黄河堤防,因为长江的洪水远比黄河更可怕,长江沿岸直接受洪水威胁的人口和经济规模也远比黄河沿岸多得多、大得多。倘然我们真的把黄河枯死,把长江变成泛滥成灾的第二条黄河,十几亿中国人还想再睡一天安生觉吗?这不,1998年一场特大洪水,灾民还不曾安置完毕,新的防洪抢险任务就又来了。
(七) 一江污水向东流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今天的中国人,把昔日南唐后主李煜的满怀愁绪,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因为长江的“一江春水”早已被浊浪涛天的黄汤所取代。
长江流域居住着全国三分之一的人口,工农业总产值占全国的40%。长江帮助人们创造了财富,人们却把长江当成最大的下水道和流动的垃圾场。长江每年接纳废水两百亿吨。沿江几万个污染源争先恐后、日夜不停地向长江倾泻肮脏的废物,每天都有五千多万吨废水流进长江。这还没有把技术落后、设备陈旧、面大量广却发展迅猛的乡镇企业污染计算在内。攀枝花、重庆、武汉、南京、上海五大沿江城市排放的污水,在长江干流汇成的污染带,累计长度五百多公里。1988年,长江工业废水中的污染排放量有:汞15.28吨,镉59.25吨,铬468.2吨,砷1146吨,铅469.8吨,酚3483吨,氰化物2738吨,石油类2.89万吨,化学需氧量328.6万吨。长江流域内每年施用农药70余万吨,其中有机氯农药占一半以上。
人口越集中,经济越发展,污染越严重。地处长江口的大上海地区,是长江流域最发达的地方,人口最密集的区域,也是长江的污染之最。苏州河臭气熏天,驰名中外,早就成了不折不扣的大阴沟。步苏州河之后尘,黄浦江的黑臭期每年超过150天。1988年,令几十万人遭殃的甲肝大流行,不过是上海水污染的一个小插曲。上海市每天产生7300多吨粪便和五百多万吨污水,一起排入黄浦江;每天又从江里抽出取供市民饮用的自来水。骄傲的上海人,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人类生命史上最肮脏、最可怕的环境里生活。
据三峡环境影响报告书,1990年,长江全江主要江段的水质均为二类。国家环境保护局发布的《中国环境状况公报》说,1992年,长江干支流在评价的8831公里江水中,水质符合一、二类标准的占58%,三类标准的占22%,四、五类标准的占20%。1993年10月,长江三峡环境监测中心发布通报:“经9月份取样监测与评价结果,长江干流奉节、巫山、巴东、秭归、三斗坪、南津关、宜昌等江段的水质为地面水环境质量三类标准,宜昌市城区东岸水质为四类标准。长江三峡施工区有的支流水质较差,超过五类标准。”
这无疑是一个明确的报警信号:进入90年代以来,长江水质明显恶化。
养育着四亿人口的长江,你用甘甜的乳汁哺育各族儿女 — 是谁把乳汁变成了毒液?
主要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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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赵文林主编:《黄河泥沙》,黄河水利出版社,1997。
[4] 席家治主编:《黄河水资源》,黄河水利出版社,1997。
[5] 景敏著:《黄河呼天录》,花城出版社,1999。
[6] 张含英:《历代治河方略探讨》,水利出版社,19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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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水利部水政水资源司:《黄河断流及其对策》,中国水利水电出版社,1997。
[9] 郭同旭著:《长江悲鸣曲》,花城出版社,1999。
[10] 刘鹏:“青藏高原气候变化加剧”,《光明日报》1999年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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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刘昌明:“黄河改道并非危言耸听”,《光明日报》,1998年10月21日。
[13] 李海秀:“长江黄河源头生态环境继续恶化”,《光明日报》,1999年4月22日。
[14] 徐文营:“黄河水资源短缺将制约中西部发展”,《经济日报》,1999年4月25日。
[15] 孟海星:“黄河忧思录”,《农民日报》,1999年4月26日。
[16] 钟劲:“让母亲河永葆青春”,《经济日报》,1999年4月22日。
[17] 水资源调配与国土整治课题组:“水资源调配与国土整治的几个问题”,《参天水利资源工程研考会:工作通报》No.99-6。
[18] 水资源调配与国土整治课题组:“南水北调的必要性和紧迫性”,《参天水利资源工程研考会:工作通报》No.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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