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静姝:梦想与焦虑——《中国合伙人》中的个人、国族与性别
王静姝:梦想与焦虑——《中国合伙人》中的个人、国族与性别
《中国合伙人》上映两周,突破四亿票房,且颇有好评,成功地成为新的大众话题,文化热点。电影最引人注意的是两个卖点:第一,阐释中国梦;第二,向一代人的青春奋斗致敬。电影中同时包含了青春、爱情、友谊、奋斗、梦想、尊严等等元素,力图打造一部充满正能量的励志电影。同时,从电影观众,特别是七零后到九零后观影者的反应来看,大多数人都认为与电影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但与此同时,电影通过梦想的符号传达和反映的是我们时代的焦虑,但电影释放焦虑的办法,不是找到根本的解决之道,而是或者通过光芒万丈的成功去掩盖它,或者放弃导致焦虑的那种斗争。
电影中孟晓骏对成冬青说:“听一个人说话,不要听他说了什么,而是要听他没说什么。”要理解这部电影对观众带来的影响,也要从此入手。当一个精于叙事的导演,在整部电影大部分时间都在表达一个鲜明的主流观点,却很突兀地插入一些情节,或者表达了一个反驳的观点,那么这些情况应该引起我们的注意。在孟晓骏说这句话之前,他在劝说成冬青将新梦想变为股份制。成最终同意:“你居功至伟,你占的股份25%。”孟晓骏停下,突然问:“你现在有梦想吗?”成冬青插科打诨糊弄过去,但孟晓骏郑重地说:“……要听他没说什么。”电影在暗示我们,孟晓骏要求分股不是为了金钱利益,而是为了“梦想”。这只是电影隐藏的观念之冰山一角。电影主线中反复强调的是通过奋斗,追寻梦想,然后获得他人的尊重,使自己获得尊严。但插叙片段中,美国律师却说,“在中国人眼里也许你是一个英雄,但在我看来你只是窃贼”;苏梅却说“重要的不是成功,而是作为普通人不能丧失尊严。”这些片段有能力颠覆整个主题。因此,这样有些出离主体的只言片语,不得不引起我们的重视。
本文将通过对电影叙事的分析,运用文化研究的视角,探讨这样一部电影是如何实现它的预期目标,如何满足观众的心理投射,同时表达了什么隐含的主题。
一. 电影的叙事结构
按照叙事的起承转合,电影的主体可以分为四个部分。第一部分是交代主要人物,提出电影的主题——梦想。同时,也给出了三个焦虑的核心,个人成功、美国梦和关于女人的梦想。这一部分异常简明高效,往往只需通过一两句话就可完成。个人成功的焦虑,来自对成冬青从loser到hero的对比;关于美国的矛盾心理体现在孟晓骏身上,他说“爱过”美国,但美国却起诉了我们;关于女人,则直接由成冬青说出“她是我的梦想”,虽然这个梦想一直没能成功。九分钟之内,电影所有重要元素全部出现。
第二部分,展现八十年代燕大生活,描绘了最原初的梦想图景:改变世界、去美国、追到最漂亮的女孩儿。在这一部分的结尾,成冬青追到了女孩儿,孟晓骏去了美国,王阳在中国追到了美国妞儿,梦想似乎已经部分实现了。
第三部分,故事开始发生转折。王阳被Lucy抛弃;成冬青与苏梅万里分离最后分手,被学校开除;孟晓骏与良琴在美国也没有干什么改变世界的大事业,而是打零工度日维艰。美国电视机里在播放《英雄本色》:“小马,你给我的信不是这么说的。”就好像在说,“美国梦里不是这么说的。”因此,王阳和成冬青在电影里总结道:八十年代死了,青春年华结束了。孟晓骏没有说的是:我梦想的美国梦也破灭了。
第四部分,三个主角聚集中国,在下海的浪潮中创办发展新梦想。这一部分占了电影一半时长,是全片的重心,其内部自有一套较为完整的关于“创业——困难矛盾——成功”的叙事,在文章的第二部分还将会讨论到。电影中,三位主人公的梦想或者焦虑都得到了一个解决。孟晓骏通过新梦想在美国上市成功,通过在实验室冠上自己的名字,获得了美国人的尊重和承认;王阳“觉今是而昨非”,放弃了自己的特立独行,满足于享受大多数人追求的幸福,娶了一位温柔体贴的妻子;似乎没什么梦想的成冬青,继续土鳖,但在公众演讲时的掌声和欢笑中得到了满足。在结尾的地方,借苏梅之口,电影做了一个总结:“重要的不是成功,而是作为一个普通人,你不能丧失尊严。”那么何为不丧失尊严呢?电影接着说,“不让皱纹刻在你的心上”,或者像成冬青一样“不被这个世界改变。”
最后,电影以呼唤观众的自我投射结尾:“他们的故事,或许也是你们的故事。”
从另一个方面来看,按照戏剧的矛盾冲突,我们可以找到几组二元对立。第一,是今昔之别,阳光灿烂的我们与“被世界改变的我们”,这是讲个人的转变。第二,是空间交替,中国梦与美国梦,大洋两岸的对比冲突处处存在。第三,是两性有别,男人的故事是主线,女人是催化剂、是导火索;故事里的世界是男人的世界,女人始终是叙事中的客体。通过对这些矛盾冲突的阐释,电影吸引观众的自我投射;通过对矛盾和二元对立的想象性解决,电影帮助观众完成了一次焦虑的释放,这也是电影的目标所在。下面,本文将通过对三组对立元素的阐述,分析电影实现这一目标的具体过程。
二. 个人的焦虑
影片在展现个人的梦想或者焦虑方面,是最为突出明显,也最能引起观众共鸣的。其中最为鲜明的两个角色是成冬青与孟晓骏。
成冬青是一个参加多次高考才考上燕京大学,家境不太好,又很有些木讷土气的角色。他是一个平凡而普通的人。他在好好读书这件事情上非常努力,但似乎永远追不上孟晓骏,因此视他为偶像。成冬青似乎说不出什么明确的理想,似乎一步步都是被逼无奈。但他万般无奈之下的底线,是不能失意回乡,要对得起借钱让自己读书的母亲。这其实是最传统最中国式的一种想法,更是当下北漂一族、都市蚁族共同的心理。因此,也是不言自明的。观众很容易从他身上获得共鸣。成冬青的焦虑也十分简单,作为英语系学生说不好英文,作为老师上课不受欢迎,女朋友买书缺钱他无力支持,被学校开除成了彻底的loser……一切无关乎闪亮的梦想,都是最现实的生活压力。他的焦虑在于如何摆脱失败者的身份,摆脱失败而又害怕失败的土鳖心理。
对于此种焦虑,似乎是最容易解除的,那就是挣钱——获得成功。因此,对于维持新梦想的发展态势,他感到满足,不赞同孟晓骏快进式的发展节奏。对此,孟晓骏的评价是——土鳖、他不配获得成功、他只是害怕失败。因此,在合伙人眼里,成冬青并没有成为一个真正的成功者,他骨子里仍然是害怕失败的土鳖。在电影的第四部分,通过创业过程中的起伏,实际上反复强调了这一点。每当新梦想的事业,也就是成冬青与合伙人们的事业获得新的成功,孟晓骏都提出新的发展方向,在充分的理由和股东的意见面前,成冬青的犹豫象征了对失败的害怕。由此可见,成冬青式的焦虑,即摆脱loser身份,功成名就的梦想,实际上根本就不能通过挣钱出名来解除。名利地位是不稳定的,因此焦虑就不会结束,梦想就不能算真正实现。成冬青虽然教育学生:“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害怕失败”,要始终能够“从绝望中寻找希望”。但是,只要仍然有loser这个概念,对失败的恐惧就不能消除。陈可辛说,这是一个“屌丝逆袭的故事”,但终归“屌丝”仍然是“屌丝”。影片中,即使在新梦想上市,再次大获成功之后,成冬青也仍然继续土鳖下去。因此,电影借苏梅的话表达了一种不同的观点,重要的不是成功,而是普通人也能被尊重,普通人不会被视为失败者而被瞧不起。但在整个电影叙事灿烂的成功映照下,这只是一丝微光罢了。
相比之下,王阳从来就没有成冬青这种焦虑。他被塑造成一个“愤青”的角色,青年时代只追求一件事——和别人过得不一样。因此,他毫不在乎传统的成功,也从不认为自己是loser。因此,他没有成冬青式的个人焦虑。但是,王阳所代表的那种八十年代放荡不羁,要改变传统的世俗观念的理想,也遭到了现实的打击。他看到没有钱就要饿死,而教英语挣了钱,他就又可以过上原来那种洒脱不羁的生活了,可是这种洒脱已经变了味儿,只不过是“欺骗回生活”。因此,这里想起画外音:“我们改变不了世界,世界改变了我们。”
孟晓骏的焦虑比成冬青更为明显,他从始至终都是一根紧绷的弦,不敢有半点松懈。他代表了另一种典型:出身留美学者世家,从小受到关于美国民主自由理念的影响。正如片中所说,他是命里注定要去美国的。而且,作为从小光芒四射的优秀学生,他拥有要改变世界的梦想,而只有美国承诺了一个“梦想面前人人平等”的American Dream。为什么改变世界只有在美国才能实现?这个问题的答案讳莫如深,但那一闪即逝的锁闭而落满灰尘的钢琴盖给予了一点暗示。
孟晓骏代表了八十年代的自由主义知识分子,一派天真地向往美国自由民主文明的社会。他爱过美国,认同美国,希望自己也能成为那理念与梦想的一部分。在他身上,我们看到了American Dream in China。因此,他希望获得美国的认可。他说:“我只会为一件事哭,那就是我的相片登在时代杂志封面上的时候。”这是孟晓骏的焦虑。因此,他把托福考试看得比看望朋友重要,这个细节绝不应该仅仅看做是孟晓骏自私性格的伏笔,这其中实际凸显了孟晓骏这个人物的底线,美国梦就是他的底线。但是,现实如此残酷,残酷到他只能在餐厅做杂工,被一个老太太可怜。他坐在大巴上,听到美国总统的演讲,翻着印有克林顿头像的时代杂志,轻笑了一下。我认为,这是孟晓骏开始嘲笑所谓的美国梦了。此后每一次与成冬青的冲突,都是因为成的意见触及到了孟的这条底线,使他无法实现在美国上市、让美国人尊重这个愿望。因此,孟当然无法忍受美国教授开掉他的工作,甚至一个小餐馆的服务员都瞧不起他。对于美国海关带有歧视性质的搜检,EES的怠慢和起诉,他都感到无比愤怒。为什么我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如何才能让美国人看得起我?只有在美国上市,在美国获得更大的成功。当他选择回到打工的餐馆,在那个看不起他的服务生面前用中文谈论今夕之别,似乎获得了慰藉;当看到解雇自己的实验室挂上了自己的名字,孟晓骏百感交集,他从美国实验室人员殷勤的眼神里似乎感到终于获得了一点渴望的尊重。
不过,这种尊重,或者也可以理解为一种单纯基于金钱的交换。而孟晓骏追求的那种“在梦想面前人人平等”的尊重,实际上仍然并不存在。实际上,美国人并不是因为孟晓骏个人而不尊重他,而是因为他是中国人。但是,电影里似乎尽量淡化了这一点,但仍然通过叙事结构的安排将这一隐含观点放置在了电影中。在第二部分与第三部分之间,有些突兀地插入了许多年后三人与EES代表谈判的情节。这打断了从大学生活到八十年代继续奋斗的叙事脉络。可以合理地猜测,这种安排别有深意。EES的谈判代表阐述了一个对中国人的刻板印象——他认为中国人有作弊的传统,从古代科举的作弊手段可以看出。孟晓骏对此回应说:“你们不知道你们错在哪里。”实际上,导演也许试图表达,经济的成功并不能换来真正的尊重,文化的傲慢与偏见才是造成种种“不尊重”的原因。但这一段也是一带而过,看起来没有后文了。
对于孟晓骏的焦虑,电影没有像我们熟悉的留学生故事叙事那样,放到一个家国叙事里面,让在美国所受歧视转化为留学生报效祖国的动力。这也许是因为导演嗅到了我们这个时代对此种宏大叙事的厌倦吧。
三. 国族焦虑
影片的英文名叫做“American Dreams in China”,比中文片名更加鲜明地反映了影片在“国族”这个问题上的关注。贯穿全篇,我们都可以看到中国青年一代对美国抱有的热烈向往和纯真想象。“去美国”就是每个人的梦想。去美国的理由,也许可以从一代人对自己的定义中窥见:追赶——追赶最先进的生活;理想——去美国实现成功理想;冲动——也许是一时冲动;自由——摆脱中国社会的束缚,渴望美国式的自由;怀疑——对身处的现实和听到的理论充满怀疑……改变世界——这也许是八十年代那一批知识分子的自觉和使命感。在燕京大学的课堂上、生活中,似乎所有的人所思所想是美国,是它象征的“自由民主”。
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到另一种认识。大学课堂上,教授向学生们谈美国的种族歧视,华人的不平等遭遇,告诉反驳的两个主人公他们“Too young, too naïve.”一些学生,仍然传承着代表中华民族的信心和自豪的传统,比如尊师重道,对于孟、王两人离开课堂不尊重老师的行为十分愤怒,引发一场暴力的对抗。在这场冲突中,国族焦虑凸现出来了。这一场戏,绝不仅仅是表现孟、王两人对美国的天真幻象,也不仅仅为了引出三人的友谊。如果没有这次冲突,就意味着电影认为对于一味信仰美国的现象,没有任何反思的声音;在对美国的向往热爱中,中国学生没有任何的别扭、矛盾或者说国族焦虑。
这种焦虑还体现在许多地方。王阳与美国记者Lucy的故事是一个完整的例子。Lucy似乎是一个关心喜爱中国,同时自认为比较了解中国的美国人。她被王阳吸引,主动成为他的女朋友,王阳在跟美国人交往中也获得了许多美式思维方式。但这并不能让他们成为一样的人。王阳被当成一件行李一样抛弃。一般来说,我们也可以不给这个情节套上涉及国族尊严的解读,而是纯粹当做一个爱情故事。但是,王阳并不这么认为。这件事情激发了看似什么都无所谓的王阳的焦虑,他认为“我的八十年代死于今天。”那种代表八十年代的天真消失了,比如相信美国女人真心爱他,而不是爱他神秘的中国情调和与众不同的“most beautiful body.”
而更为激烈的一个例子,是1999年美国炸南联盟大使馆事件后新梦想遭到的攻击。成冬青被视为“卖国贼”。这次事件,激发了中国人百年受屈辱的回忆,因此怎能容忍每天宣扬美国思维、鼓励优秀学生到美国去的新梦想。对此,成冬青的回答是:“你们跟三十年前有什么区别?中国人打中国人!懦弱!”“去向打你的人学习,直到你比他更强!”这段话进一步唤起了近代以来救亡图存的记忆,提醒我们,一直向往的美国仍然是过去那个霸道的帝国主义,中国人的向往只能是为了使自己更强大,而不能有别的幻想。
源于国族身份的焦虑,在电影中始终没有解决,反而随着新梦想的成功日益变深变广,成为一种不自知的迷思。八十年代出国的孟晓骏们折戟而归,却仍然鼓励更多的人到美国去,将自己的思维转变成美式思维。可是,为什么要去美国?成冬青在1988年问自己的学生,你们为什么要学英语?答案是去美国。那么为什么去美国呢?他没有问。孟晓骏也没有问前来咨询的学生。因为这个问题对他来说似乎是不用问的。当然是去美国寻找成功,因为大家都知道“在美国更容易挣钱。”可是,中国人去美国真的那么好挣钱吗?并不是。因为国族身份的问题仍然没有解决啊!可是,对于这个问题,电影也用新梦想在促进留学事业上的成功掩盖了过去。可是,这才是我们当下的社会,所有想去外国留学的学生最应该向自己问清楚的一个问题。
四. 性别焦虑
导演陈可辛在被问及本片与电影《致青春》之间的互文时,十分直接地表示“《合伙人》是从男性视角展开。”的确,影片反映了中国男性在性别上的焦虑。
王阳在这一点上表现得最明显。他似乎是一个最潇洒的角色,不在乎成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是他不能忍受女人的拒绝。在整部电影中,他对被女人抛弃这件事情念念不忘。在对学生讲课时,以此为例,深悔没有对Lucy决绝地转身而去。他感慨道,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的生活才是值得的,或者说“大多数男人会选择的女人才是值得的。”因此,他娶的夫人,是自己的下属,是一个温柔顺从而做饭好吃的女子,属于“想法不多”的类型,符合“不比自己想法多”这么一条原则。当王阳在婚礼上说出“千万别跟丈母娘打麻将,千万别跟想法比你多的女人上床”时,婚宴的宾客欢呼大笑,影院里的观众也会心大笑。这反映了中国男性怎样的焦虑?不敢赢丈母娘的钱,却又不甘心输牌;不愿意费心努力取得女性欢心,只希望天下女子都温柔贤惠完全顺从,自然就能有感情;告诫自己不要恋慕聪明的女子,否则可能自讨没趣,失了男子汉的自尊。也许支持他的理由还有一条,聪明有能力的苏梅最后还是离开了全心全意对她好的成冬青。因此,比自己聪明的女子不可信,不可付出感情。
成冬青在苏梅面前一直有些自卑,从一开始他就认识到这一点。直到很多年之后,他还幻想苏梅能说:“我为你的成功感到自豪。”似乎苏梅的离去,就是因为看不起他这个土鳖,可是土鳖如今发达了,为什么仍得不到这句赞许或者有些仰慕的话呢?他没有想过,苏梅也许在乎的并不是他有没有钱,是不是成功,而是一个人即使是普通人也要过得有尊严。可是八十年代的成冬青不能做到这一点,他的自卑,在苏梅面前装出挣了钱、吃得饱,不是不感人,但令人心酸。成冬青的焦虑,在于他要维持在女友面前不为生计发愁的形象,而本质上却并不是那么一个潇洒的人。影片评价成冬青是一个没有被世界改变的人,他依然故我,于是“用演讲代替了性生活”。他焦虑的解除,是放弃了获得女性的恋慕,放弃了作为他的“梦想”的女人。
孟晓骏和良琴的爱情似乎琴瑟和谐、命中注定,但并非没有丝毫紧绷之处。当他以为良琴还在教钢琴的时候,并没有把丢掉实验室工作的事情说出来;但知道良琴也只是在洗衣店打工后,便有了台阶,坦然告知。并且,放弃了即使做busboy也要硬撑下去的打算。当成冬青送给孟晓骏一套花园洋房,在里面放上高档的钢琴,良琴也许是挺高兴的。但是,孟晓骏握住良琴弹琴的手制止了她,然后盖上钢琴,走了出去。也许孟晓骏的梦想不是房子,可他在代替良琴做决定。
《中国合伙人》与其说是一个梦想的故事,不如说是放弃梦想,回归残酷现实的故事。电影中,成冬青放弃了作为“梦想”的女人;王阳放弃了特立独行、过诗人生活的梦想;孟晓骏放弃了上美国时代周刊获得美国人认可的梦想。剩下的,只是怀念青春,怀念一派天真的阳光下的日子,怀念付出过的奋斗、没有消失的友谊。三位主人公兜兜转转二十年为梦想奋斗,最终归结于“我们无法改变世界”,这如何能算作一个励志的实现中国梦的故事?为了柔化这种无法避免的残酷现实,导演将一切困顿伤痛都归于回忆,归于如同刻刀一般的时光。而只要我们“不要让皱纹刻在心上”,那么一切矛盾冲突也就往事如烟,随风逝去了。而永远不会忘记的,是梦境中灿烂阳光下自信而有活力的青春。
事实上,导演在接受采访时也一度承认,他并不完全认同所谓的“中国梦”,这部电影就是一部怀旧类型片,完全是他的成名作《甜蜜蜜》的风格。作为一部成功的商业电影,导演娴熟地运用灿烂的世俗成功,优美的爱情故事和强大的怀旧情绪消去了现实的残酷性。电影与观众互相倾诉着青年时光,说到动情处不免潸然泪下。电影的结尾,仿佛一位历经坎坷的前辈,在昏黄的电灯下,酒醉朦胧满怀感慨地总结道:“你看,这就是人生。”
来源:经略网刊,第2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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