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战海子山——红一师对泸定桥夺桥战斗的有力配合
激战海子山——红一师对泸定桥夺桥战斗的有力配合
双 石
1935年5月29日拂晓,红四团先头营抵达泸定桥西的同时,右纵队红二团也开始向泸定攻击前进。
红二团先头分队出发走了不到五里路,就跟川军打响了。
邓华回忆道:
因炊事员全部掉在后面,第二天拂晓,有的连队煮了些稀饭吃,有的是饿着肚子,继续前进出发。走不到五里路,敌人又守住隘路,我们便接着攻击前进,一直把他压到铁丝沟附近。
这股敌人是杨开诚团曾子佩营前伸的一个排哨,“守住的隘口”当地人称“风杠”,“铁丝沟”是当年红军从当地群众口中听来的音译地名,实际地名是“瓦斯沟”。大渡河两岸很多地方都有这类重复地名——如瓦斯沟、海子山、菩萨岗。
风杠战斗很小。川军那个前哨排被击毙两人后转身就跑,红二团一路跟追,经圣宇庙、加郡老街、浏河坝、石碑湾、安家湾,在长沙坝将这个排的川军基本解决,然后接着往前进至瓦斯沟沟口……
在这里被石门坎要隘的敌机枪火力拦住了去路。
石门坎是海子山陡峭山脊上的一道险隘,正好卡在濒临河岸的往来人行小道上,其机枪火力可以居高临下封锁住瓦斯沟沟口,而这面山脊极其陡峭,只能容得一个人一个人地单行通过,进攻方根本无法发起冲击,掩护火力也因石门坎要隘地处拐角造成的射击死角难以奏效……
这石门坎的确称得上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川军第四旅第十一团杨开诚部27日赶到龙八埠附近后的设防情况是这样的:曾子佩营以海子山小寨子为中心,依托石门坎要隘和险峻山势,就地筑工,向南防御;吴岗陵营则位于海子山—冷碛之间为第二线防御阵地;陈盈欧营为预备队,位于第四旅旅部和第十一团团部所在地龙八埠。
这是一个“重叠设防”的部署——地形狭窄,也只能如此。
关于这场战斗的情况,战斗指挥员之一的邓华留下了回忆文字:
铁丝沟非常的险要,左边是很深很急的大渡河,波涛汹涌,如万马奔腾,右边是很陡的高山,峭壁千仞,高耸入云。敌人即利用此天险顽强固守,同时敌住龙八埠的一个旅的主力,已赶来占领了铁丝沟的最高山及其隘路。开始,上级给我们的任务是坚决驱逐隘路口的敌人,以一连向高山警戒,主力则迅速通过向泸定桥前进;后得教导营对河火力的援助,守隘路的敌人伤亡甚众,我们乘机以一部由路右山腰绕至敌人翼侧,正面同时冲击,决将敌人击退,占领了隘口,再追击前进。我们率前面的二营,折向铁丝沟的大高山佯攻,主力则由萧华同志率领,由正面迎击。背后是大河,前面是高山,敌人兵力地形都占优势,后退即有吃水的危险,只有往前面拼命,才是出路。此时真是千钧一发,危急万分。经过有力的鼓动,全体指战员奋起了拼死的决心。特别是九连一班人绕至敌人后侧,几个手榴弹一打,敌人即已动摇。同时三团一部已赶到,战士勇气更高。最后一个反冲锋,便夺取了敌人的阵地。
这个陈述基本属实,缺点就是过于简单——实际上这场战斗打得一点也不轻松。
双方在石门坎一线形成了僵持,红二团指挥员便盘算着“另想办法”。在仔细观察地形和了解敌情后,他们决定:随红二团行动的肖华指挥红二团主力继续从正面攻击,红二团政治委员邓华则率红二团二营一部从瓦斯沟南侧的张院子绕道,迂回海子山小寨子的曾营主阵地。
邓华这个“迂回”的距离至少有十来里路远,没一个多钟头根本完成不了。
红二团迂回部队刚走没多久,红一军团教导营就从西岸经过,营长陈士榘见这边红二团与石门坎守敌僵持不下,即令全营在与石门坎要隘隔河相望的店子上展开火力支援。这一来实际上就拿住了石门坎守敌的命脉:石门坎要隘厉害是厉害,但这厉害是对沿东岸上行攻击者的厉害,而一旦面对彼岸毫无射界和障碍毫无射击死角的强悍火力,它就再也厉害不起来了!
红一军团教导营是和陈光师长率领的红二师师部和红六团一起行动的,实际上他们跟前卫红四团很紧。日前红四团翻过磨杠岭到奎武村后又继续冒雨前进,而紧随而至的他们则就地宿了营。29日起了个大早又急切上路疾行直奔泸定桥,半道上看见了对岸红二团叩关艰难,便出手相助给了一力……
教导营这“出手一助”的确很给力:教导营是红一军团培养和储备的干部精华,火力配备也很强。而店子上与石门坎之间射击距离不超过两百米,石门坎要隘毫无遮蔽毫无死角完全暴露在教导营凶悍的机枪和迫击炮的火网之下,石门坎守军终于经受不住煎熬,“从海子山下面小道绕过吴营阵地退却”……
如今的石门坎下已有宽敞的泸石公路通过,而且有一座钢缆吊桥与对岸的店子上相通,桥东头还戳着一座“石门坎战斗遗址”的石碑。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昔日天险已变通途。如果不是对这场战斗有过深入了解,如果没有登临海子山在已被废弃的崎岖小道上蹚过一遍,此间来来去去的过往者们已然很难感受和体验到当年那些跋涉者战斗者们所经历的艰险,以及他们“跨越雄关”的豪迈了。
实际上,那些无字的石头无言的小道,才是真正的碑啊!真正不可磨灭的丰碑啊!
差不多在石门坎守敌弃阵而逃的同时,邓华率领的红二团二营也迂回到了曾子佩营主阵地小寨子,此刻曾营官兵正准备开饭,然而饭还没有端上来就被猝然而至的红军战士们一通手榴弹砸散了场子。此情此景,被当时与父亲一起躲在山洞里避祸的少年郑世杰所目击。
他多年后回忆道:
当时,曾营守军在开早饭。从悬崖陡坡攀登前进的红军,突然围住了小寨子阵地,四面呐喊道:“缴枪不杀!”敌人惊惶失措,连手榴弹的保险针也来不及抽掉就乱投一阵,红军拾起来,从容不迫地抽出保险倒投过去,把敌人炸得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了。从正面攻打石门坎的红军也顺利到达了小寨子。
这时已差不多是正午时分了。
曾子佩终于扛不住重击弃阵而走,而后面的吴岗陵营和作预备队的陈盈欧营则迅速填补了上来。杨开诚那个“重叠设防”的优越性也展现了出来:吴营的生力军和曾营的残兵纠结在一起,“据离小寨子约四、五里的大旋头和黄土岗进行还击”,红二团因兵力不足地形不利,又与这两个营在此间形成了好几个小时的僵持。
这个僵局直到随红二团跟进的红三团一部赶到后才得以结束。黄永胜、林龙发率红三团一部赶到后即攀上大旋头、黄土坡侧翼陡峭高坡,居高临下配合正面攻击的红二团向杨团两个营发起攻击。吴岗陵战至此时也打熬不住而萌生了退意,但已与红军胶着一处他已很难脱身,情急之中他命营附黄振赶到龙八埠第四旅旅部向袁镛求援,袁镛只好把他最后的本钱旅部手枪队押了上来,这才把残破的两个营接应下来,而这已是下午四五点钟了……
多年后,郑世杰老人仍然对当年场景记忆犹新:
当黄土岗和大旋头战斗时,我和爹躲在斜对面摔石岩的岩窝里观看:敌军着灰色军服,在黄土岗坡上卧倒,川造步枪声密集;红军穿的是黑色军服,用的多是汉阳造步枪,为了节约子弹,决不乱发一枪,他们的枪声听得很清楚,进攻的人数也不多,常常是提着枪向前冲十多步后,卧下歇一歇,再向前冲,只有前进没有后退,只要听到他们枪一响,黄土岗的敌人就要倒下去一个。
与石门坎、黄土岗战斗的同时,大渡河西岸向泸定桥挺进的红军,也一个接一个地向前行进,并与东岸红军遥相呼应。守宜乐渡口的敌人曾向对岸打了几十枪,红军根本不予理睬,并喊话说:“弟兄们,不必打,到红军这边来,一月发二十个大洋的饷”。敌人射击不中,自讨没趣,随即撤走。后又用迫击炮来吊,炮弹落的地方,往往离红军很远,红军听到敌人迫击炮的响声后,立即原地坐下,等炮弹落地后,又起身前进。黄土岗战斗结束后,炮击声也随之停止了。
2004年5月1日,笔者曾在海子山上的海子村与一位名为何正修的目击老者询问过这场战事。何正修老人称:吴营长他们退下来的时候是下午三四点多钟了,一路上啥子东西都在甩噢!那边林子头有个坟坝坝儿,里头就埋了当年打仗死的那些人,有十八个坟是吴营长他们的,只有一个是红军的……
会合后的红二、红三团继续追击,过了海子村即兵分两路:邓华等率红二团一个营、红三团已收拢的五个连经沈村、冷碛直奔泸定,刘、聂首长亦随后跟进;红一师师长李聚奎则率红二团主力以及正陆续赶来的红三团一部,直扑海子山北麓的龙八埠川军第四旅旅部。
郑世杰老人回忆:“敌军溃退后,追击的红军大约在午后四五点钟经过沈村堡子”;川军张伯言等河防诸将回忆:“时已午后四五点钟,红军跟踪追击”;曾为红军带路去龙八埠的陈朝富老人(家住沈村)2004年5月1日对询及此事的笔者言:“那哈哈儿,太阳都快落山了……”
红一军团《战士报》是这样总结石门坎—海子山战斗的:
敌人一团在依河边隘路死守高不可登的大山,“决”部勇敢强攻,卒将敌全部击溃,缴枪百余枝,俘护[获]五六十名,获子弹手榴弹甚多,这更有力的促成了“勇”部夺取泸定桥的胜利,保证我部安全的渡河。
此处所言的“决”部,就是龙振文、邓华所率的红二团。
面对正向自己扑来的红一师一部,龙八埠的川军第四旅旅长的袁镛已然没有了继续死扛下去的信心,而是准备转向化林坪、飞越岭方向撤逃——化林坪、飞越岭也是两道险隘,在那里还有第十团谢洪康为后援。袁镛自认为收容了溃兵或许还可以勉力一战,再不济还可以向汉源撤逃……
至于“掩护泸定”的重任,袁旅长这会儿是根本就顾不上了。
那就让李全山“自祈多福”吧!
差不多就在这个时候,五十里外的泸定桥,也打了起来。
红四团,开始夺桥了!
红一师拿下海子山攻击龙八埠,意味着泸定守军日前的来路已被切断,这个信息马上就被正与龙八埠敌旅长袁镛通电话的守军团长李全山获悉——因为袁镛正准备撤逃,电话里没说两句就断了。这个信息大大的震撼了泸定守军的守桥决心,迫使他们也不得不选择从另一条小路撤逃。这就有力地配合了红二师正在进行的夺桥战斗——实际上红一师根本不需要打到泸定桥,他们一拿下海子山,就意味着泸定城肯定守不住了,何况对岸还有一群不要命的“红脑壳”正攀着铁索在“冒死抢渡”。
于是泸定守军就只剩下一种选择——赶紧撒丫子,跑!
(双石,新华文轩出版传媒集团编辑、计算机高级工程师,著名军/战史研究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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