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火也嫌贫爱富？

加州大火是全世界最有名的火灾。

许多明星也不得不加入的“加州大逃亡”，几乎要变成年年上演的恐怖场景。

那些镜头里山火肆虐的惨烈景象，你其实很难分辨它到底是今年的，还是去年的，抑或是前年的。

 

表面上看，加州大火的成因并不复杂——干旱的季节带来大量枯枝落叶，而许多房屋建在山区，烟头、篝火、电线、车辆故障等人为活动引发火灾，而肆虐的大风又让火势在瞬间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可问题是，世界上干旱、大风却又植被丰富、人口密集的地方那么多，为什么偏偏就是加州？

在这扑不尽的山火里，若隐若现的，是加州被极度贫富分化撕开的淌血伤口。

“只要生活在南加州，你我就不得不明白这种现实——有好多个全美国最有钱的小区座落在这里，而这些惊人财富的密集群居，也让这些地方极富‘政治影响力’。”

 

去年加州大火后，洛杉矶市消防局副局长如是说。

在他牵头起草的一份救灾报告中，披露了一个令人细思极恐的情节：

“在起火的初始24小时内，消防局接到了数量极为惊人的‘选民代表’电话——来自各层级的政治人物不断地要求我局出动前往众多‘特定住宅单位’，以保护这些指定私人财产的安全。这些救灾请求，分散了消防任务的注意力，并对救灾指挥造成严重的讯息干扰。”

说白了，就是议员们打爆消防局电话，要求给他们走后门，先保护他们家房子。

 

众所周知，加州的山火，说是野火，实际上和人脱不了干系，90%以上的火灾都由人为活动引起。

而把房屋建在山林里的，大概有两类人。

一类是富豪名流。坐拥好莱坞和硅谷的加州，经济繁荣、自然资源丰富，愿意亲近自然风光却又舍不得远离繁华的富人们纷纷选择把豪宅建在山上。

Lady Gaga在加州的别墅里养鸡、卡戴珊的别墅看起来像一座小镇、甲骨文董事长十年内在这里买下近30套房产等等，都是人们茶余饭后的八卦谈资。

 

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才让加州大火更加出名——毕竟，施瓦辛格在山火肆虐时紧急撤离、NBA球星詹姆斯连夜开车找宾馆的报道，远比一个普通人如何失去自己的住所要更加吸引眼球。

另外一类，则是被迫迁入山林的穷人和老年人。

在2007年金融危机之后，加州经济恢复很快，甚至有媒体说，如果加州是一个独立的国家，那么它的GDP超过英国，排名全球第五。

与之形成强烈反差的，是加州高居全美之首的贫困率。多个研究机构的统计表明，导致贫困率居高不下的主要原因并非这里的人们收入太低，而是因其高昂的生活成本，特别是住房。在这里，有近四成人口正在拼命应付经济上的困境。

于是，高房价将更多穷人赶出市区，他们不得不住进郊区或者山林地区。

大火，往往起源于这些穷人居住的地方。

富人别墅是不会起火的——有专门的雇佣工人修建枯枝败叶，有日薪3000美元一人的私人消防队员，还有一个到多个豪华泳池、喷泉。

这样的地方，怎么会着火呢？

更何况，这些区域往往得到特殊照顾。电力公司会把这些区域电线周围二三十米内的树都砍掉，或者雇用其他的专业公司，每隔两三年剪修一次周围的树枝。

即使山火逼近，富豪们可以立刻动用昂贵的私人消防队员保护自己的豪宅，不少人也的确这样做了。据报道，卡戴珊夫妇有一支私人消防在她家周边挖掘了一条巨大的沟渠，它在山火肆虐时保住了豪宅，也让富有的邻居们也沾了光。这种消防队又与富人投保的保险公司有关。

这一做法招致了排山倒海的批评，但也许卡戴珊是委屈的，因为花钱请消防队，在消防资源私有化的美国，实在是太正常了。

如果火势实在太大，豪宅被毁，也是不打紧的，高昂的保险费会给富人们带来甚至高出房屋价值的赔偿。

《纽约时报》报道说，对于那些有保险和经济能力的人来说，重建住宅已经成为某种灾难之后的治疗方式，他们可以建造更加符合心意的新房子。

 

但是穷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叫消防队是一件太奢侈的事，不仅在加州，在整个美国都是如此：

2010 年，因为房主没有提前支付 75 美元的年费，消防员任由田纳西的一座房子被烧掉；2013 年，亚利桑那一个私人消防队在灭火后寄给房主 20000 美元账单。

如果私营的消防队让穷人望而生畏，那么私营的保险公司就更加冷冰冰。不仅保险费率不断提高，对穷人拒保的情况也时有发生。

没有保险，政府救灾补助总该有吧？

如果你是一个没有登记在系统中的倒霉移民，那也是一分钱也别想领到的。这并非加州特有的情况，在卡特里娜飓风灾难过后，同样有大量穷人没有领到一分钱。

贷款就更不用想了。受灾的穷人由于缺乏稳定的还款能力，他们往往更难在灾后获得银行贷款。

因此，很多人在房子被烧毁后被迫离开，沦为这个世界上最发达国家里的气候难民，其中不少是退休老人。

但是这些统统不重要。

有人说，每年熊熊燃烧的大火成了这一地区驱走穷人的一种仪式。

如果说绝大部分的救援力量是私营的，根据“市场规律”理应朝富人倾斜，那么社会能否围绕防灾做点事呢？

在资本主导的社会运行机制下，很难。

比如维修老旧电线这件小事。

对于中国人来说，它真的太过于日常，但离加州却很遥远。

天堂小镇去年11月发生了美国史上破坏力最强的山火，起因据信是城市边缘的一处电线杆老化断裂，断掉的电线碰到了周围干枯的树枝。从一个小小的火星开始，野火一发不可收拾。

 

这个电线杆属于加州最大的私营公用事业公司PG&E。

然这起山火只是PG&E造成的事故里最大的一桩。消防调查人员还发现2017年最重大的21起火灾中，有18起都与PG&E设备老旧和电线周围管理不善的植被有关。如果这些指控全部成立，PG&E将面临至少300亿美元的责任成本。

然而事情的结局却是戏剧性的：

PG&E表示自己砸锅卖铁也凑不齐这么多钱，于是——它申请破产了，在此前一天，公司总裁宣布辞职。

“公司倒闭、老板跑路”本已狗血，但后续的情节更加讽刺：为了让PG&E不至于走向破产，加州政府表示愿意向PG&E提供贷款。

明明线路老旧、养护不当是PG&E自己的错，为什么最后却变成所有用户埋单？为什么政府非但不惩罚PG&E，反而要通过各种方式帮它“续命”？

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

比如，当“天堂火灾”和伍尔西火灾一北一南几乎同时发生，明明巴特县更需要支援，但大量注意力和资源被吸引到灾情明显轻得多、但住满了名人的文图拉县和洛杉矶，而巴特县成了“灯下黑”。

再比如，明明每个人都知道大量干枯的树木是形成火灾的直接原因，明明大火每年都让这里的人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但那些要求清理树木、防止火灾的法案就是通不过——作为美国国内政治博弈最激烈的州，在“选民代表”义正辞严的环保理论背后，深藏的是“景观受影响”、“噪音太大”、“穷人搬进来会破坏社区环境”等诸多算计，以及“你支持我就反对”的两党议员扯皮。

无休无止。

《赫芬顿邮报》的一篇专栏文章发出这样的尖锐批评：“如果我们不介意避难资源只向富人开放，那就是已经承认了这个社会相信富人的生命比穷人更值钱。”

很遗憾，在加州，不管你是否愿意承认，事实很可能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