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进步文化”问：为什么必须旗帜鲜明地反对种族主义？

郭松民

　　进步文化网：郭老师您好，最近几年，您一直站在反对历史虚无主义的第一线，但这段时间，感到您开始关注种族歧视问题，这有什么原因吗?

　　答：当地时间5月25日，美国明尼苏达州一位名叫弗洛伊德的黑人男子遭遇白人警察暴力执法致死，引发了席卷欧美的反种族歧视运动，这场运动在中国国内也得到了大多数人的同情和支持。

　　但问题的另一面是，网上也出现了许多歧视黑人的种族主义言论，形成了一种非常强势的逆流，不能不引起重视。

　　比如，有一篇题为《关于黑人你不知道的八个真相》，就给黑人安了八大罪名，就把许多殖民主义遗留问题所导致的灾难，都安到黑人头上，污蔑黑人“喜欢暴力”、“毁灭城市”、“‘征服’欧洲”、“传播艾滋病”等。这样的文章，已经突破了人类文明的底线，却获得了不少网民的支持与转发。

　　近代以来，中国人一直是种族主义的受害者。“黄祸论”、“华人与狗不得入内”、“排华法案”等给我们造成的伤痛，至今仍然没有完全消除，我们不应该把我们自己曾经遭受的痛苦，再加诸于黑人或其他有色人种。

　　进步文化网网：种族主义泛滥，究竟会造成什么危害呢?

　　答：种族主义产生于十九世纪列强瓜分世界的年代。种族主义的理论以达尔文的生物进化论为基础，断言种族差异决定了人类社会历史和文化发展。

　　在本质上，种族主义是要把欧洲白人由于某种历史机缘而在人类文明发展史上所处的暂时领先地位，说成是源自于他们的种族特质，论证白种人统治世界、对其他有色人种搞殖民主义的正当性、合理性。

　　种族主义的理论是荒诞不经的。目前学术界的共识是，现代人类诞生于非洲，在10万年左右的时间里慢慢扩散到其他大陆，人类其实只有一个种族。

　　科学家们认为，区别人类种族的那些标志，如皮肤、头发和眼睛的颜色、鼻子的宽度等，只由极少数基因控制，不到人类基因总图谱的0.01%。这些基因是人类为了适应不同环境而变化的。例如，赤道地区的人皮肤黝黑，是为了减少紫外线辐射所造成的伤害;而北方地区的人皮肤白皙，则是为了在较弱阳光下人体能产生较多的维他命D，等等。

　　至于说某些肤色的人智商更高、更有道德，某些肤色的人则刚好相反，这是完全没有根据的。

　　种族主义说到底是法西斯主义。这种思潮如果不加以批判和遏制，任其泛滥，在国际上会损害中华民族的道义形象，破坏中国与亚非拉国家的合作与团结，尤其是破坏中国的“一带一路”构想，使中国陷于孤立。在国内，则会制造分裂并形成恐怖气氛，因为中国本身就是一个多民族国家。如果种族主义最终变成了主流社会思潮，则一定会把中国引向一条万劫不复的道路。

　　进步文化网：纳粹主义是种族主义的极致，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种族主义被公认为是反人类的理论，没有人敢公开主张了，为什么现在舆论场上会出现种族主义的声音?

　　答：这个问题比较复杂，我认为有这么几点原因：

　　第一，这和二十世纪以来人类追求理想社会的努力连续遭遇挫败有关。国际共运陷入低潮之后，福山跳出来欢呼“历史终结”了，断言人类将永远幸福地生活在“自由民主+市场经济”的资本主义制度下，但没有想到，2008年之后自由主义也遭遇了危机，并且这种危机看起来在资本主义的框架内是无法克服的。

　　由于看不到未来的希望，人类只好“向后看”，所以保守主义思潮兴起了，世界范围内普遍抬头的是民族主义。对于被压迫民族来说，民族主义有正当性，所以我们不能简单地反对民族主义，但民族主义一旦走向极端，就很容易变成法西斯主义，变成种族主义。

　　发端于欧洲的极右翼新纳粹运动，现在隐然已经变成一种世界潮流，各主要国家都有人卷入，目前网上的种族主义言论，本质是新纳粹主义的一个支流;

　　第二，国内网上的种族主义言论，以歧视黑人为主。我认为，这反映了中国自由主义精英内心深处一种隐秘的恐惧：他们深恐黑人最终会取代白人占据欧美，这会导致他们熟悉的世界遭到颠覆，进而导致精神的完全崩溃。

　　中国的自由主义精英一直是把欧美视为信仰意义上的“彼岸”，是值得追求的“人间天堂”。如果“彼岸”居然充斥着黑人，如果“天堂”被黑人毁掉了，那么他们的精神世界也就坍塌了，这对他们来说是一种不能承受之重。因此，他们下意识对这种可怖的“前景”做出了歇斯底里的反应。许多在国内思想界、文化界声名显赫的自由主义者，如萧功秦教授，这次都暴露了种族主义底色;【点击阅读】

　　第三，从国内的思潮来看，总的来说，文化界、舆论界仍然没有走出后文革时代，许多有话语权的人对一切超越性的价值观都抱持怀疑、甚至排斥的态度，虽然这些年大力提倡传统文化，但真正落地的是拜金主义和社会达尔文主义，所以种族歧视思潮有相当的“理论”基础。

　　如果你留心观察社会思潮变迁的话，就会发现，从自认“丑陋的中国人”的逆向种族主义，几乎没有经过任何缓冲或过渡，许多人就一步跨越到了种族主义，而背后真正没变的，正是社会达尔文主义。

　　第四，种族主义思潮的泛滥，还有一些政策导致的因素，比如上大学对很多贫寒家庭的孩子来说是一件困难的事，但一些大学却用过于优惠的条件吸引留学生，这引起了普遍不满，最终以在网上发表种族歧视言论的方式表达出来。

　　进步文化网：很多人担心黑人移民太多，会出现欧美那样的种族冲突，甚至被黑人占领。不断有人说广州已经有30万黑人，有些地方已经“黑化”了，您怎么看这样的担心?

　　答：这些年来，由于中国经济高速发展，中国的钱比较“好挣”，所以一段时间里，广州的黑人比较多，这是事实，但大部分也是来进货、买东西的，这有利于中国商品进军非洲市场。无疑其中也有一些人非法居留，但数量有限，经过有关部门大力清理“三非”后，这个问题可以说已经基本解决了。

　　下面两组数字是广州市人民政府在今年四月正式发布的，这证明所谓“30万黑人占领广州”的说法是荒诞不经的，是一种臆造甚至谣言。

　　1、在住外国人常态数据：2019年12月25日，广州在住外国人共86475人。其中，人数最多的5个国家分别为，韩国8048人，日本6128人，印度5776人，美国5268人和俄罗斯3458人。非洲国家人员共13652人。

　　2、目前的最新数据是，据4月10日统计，广州在住外国人共30768人。受疫情影响，还有5万多外国人尚未返穗。其中，人数最多的5个国家分别为，韩国4600人，日本2987人，美国2724人，加拿大1832人和俄罗斯1422人。非洲国家人员4553人。

　　——《温国辉：广州目前在住外国人30768人，高风险国家人员已全面核酸筛查(全文发布)》凤凰网广东，2020年04月12日 15:01，http://gd.ifeng.com/a/20200412/14106764_0.shtml

　　在欧美国家，主要法国和美国，种族问题的确成了一个“粉碎性”问题，付出了巨大的社会代价，但由此认为中国也会出现同样的情况，则是毫无根据的。

　　美国的种族问题严重，根本原因是因为它从英属殖民地期间就开始实行奴隶制，大部分学者认为，欧洲商船在“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后的四百年内，总共贩运了一千万以上的黑奴至新大陆，其中又以18世纪的数量最多，达到将近五百五十万人。此外，美国本身就是移民国家，白人并不是原住民，从逻辑上说，白人可以移民美国，其他有色人种也可以移民美国。

　　法国的种族问题严重，和法国曾经是仅次于英国的世界第二大殖民帝国有关，原法属殖民地的黑人和穆斯林人口移民法国，有政策、语言上的便利。况且，这些人到了法国，也并不是像国内一些人说的那样，白吃法国的福利，他们弥补了法国劳动力不足的问题，从事的都是法国本土白人不愿意从事的“低端”工作，包括清洁工、建筑工等等。

　　和欧美相比，中国既没有蓄奴的历史，也没有殖民非洲的历史，同时中国也不是移民国家，所以中国也就不可能像欧美国家那样出现如此严重的、“粉碎性”的种族冲突问题。

　　目前，中国是世界上移民政策最为严格的国家之一。根据相关资料，从2004年至2018年的14年间，中国总共向外籍人士发放7356张绿卡，平均每年不足600张，而同一时期，美国每年向外籍人士发出的绿卡数量高达100万张以上。那些认为中国会像美国那样爆发大规模种族冲突，甚至被“混血”的说法，如果不是无知，就是恶意蛊惑。

　　进步文化网：最近网上流传很多了黑人犯罪的视频，有人据此认为黑人更容易犯罪，您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答：这样的视频严格说起来意义不大。因为任何族群都有人犯罪，犯罪分子的肤色是形形色色的，如果我们把白人犯罪的视频集中在网上播放，那么大家可能就会产生另一种印象了。

　　从美国联邦调查局(FBI)历年公布的逮捕与起诉犯罪嫌疑人的数据看，美国白人(包括西裔)的平均犯罪率约为3%，黑人的平均犯罪率约为5%，亚裔的犯罪率约为1.2%。

　　从这一数据来看，黑人犯罪率的确要高一点，但这种高也相对而言的，并且有历史和现实的原因。

　　从历史上看，黑人有长达250多年被迫做奴隶的历史，100多年在种族隔离制度下受到系统性歧视的历史，他们被剥夺了平等受教育的权利，这个历史伤痕在短时间内是难以愈合的。从现实来看，警察的歧视性执法也是一个重要原因，黑人动辄被抓、被起诉，黑人家庭普遍比较贫困，往往请不起律师，法庭指定的律师要同时处理多个案子，敷衍了事，导致很多黑人因此留有案底。

　　退一步说，即便不考虑这些因素，我们也应该看到，美国95%的黑人都是守法良民，如果根据5%的平均犯罪率，就把黑人和“犯罪”联系在一起，那就是不折不扣的种族歧视了。

　　对犯罪问题，最合理的做法是就事论事，谁犯罪谁承担责任，不归咎于族群。如果有中国人在非洲犯罪，非洲人因此歧视中国人，我们能答应吗?当然不能。同样道理，我们也不能因为有黑人在中国犯罪，就歧视整个黑人群体。

　　进步文化网：您听说过凯勒奇计划吗?网上很多人都在炒作这个计划。

　　答：所谓“凯勒奇计划”，是上个世纪二十年代一位名叫凯勒奇的奥地利学者，鉴于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各国狂热民族主义所导致的惨烈后果，写了一本书，名为《现实的理想主义》。他在书中提出，欧亚非的各个民族应该通婚、混血，以此来消灭各自的民族特征，最终避免战争，实现永久和平。

　　凯勒奇之所以提出这种主张，可能和他本人就是混血儿有关，他的父亲是奥匈帝国的贵族，母亲却是日本人，所以他还有一个日本名字叫“青山荣次郎”。

　　凯勒奇的想法当然是唯心主义的，关于战争为什么会发生，列宁有深刻的论述，这里不赘述。“凯勒奇计划”也是他一厢情愿的美好愿望，没有任何国家将其作为政策，也没有任何实现的可能性。人类未来如果出现种族融合，我深信也将是一个漫长的、自然的历史过程，而不可能是一个人为的、强制性的过程。

　　至于说什么有人对中国实行“凯勒奇计划”，这就更是胡说八道了，不值得一驳。

　　改革开放以后，跨国、跨族群的婚姻的确是在增多，但这完全不足以改变中华民族的族群特征，因为所占的比例还是极低的。

　　对于跨国、跨族群婚姻，我认为这完全属于个人自由的范畴，应该交给个人去处理。同时我也认为，婚姻应该建立在爱情的基础上，而不应该出于崇洋媚外等因素盲目婚嫁。

　　进步文化网：还有人说黑人生育率高，以后会“淹没”其他族群，您怎么看这个问题?

　　答：这不是什么新鲜的“理论”，十九世纪“黄祸论”盛行的时候，西方就认为中国人的生育能力太强，人口增长太快，因此就产生了通过细菌战对中国进行种族灭绝的想法【点击阅读】，难道今天我们又要用这样的理论排斥黑人吗?

　　如果把“生育率高”视为一个族群的原罪，那么结果将是非常可怕的，因为这只能得出种族灭绝的结论，这是不折不扣的、货真价实的纳粹主义。

　　进步文化网：郭老师，因为您最近一直批判种族主义，有人说您主张引进黑人移民，是这样吗?

　　答：这完全是恶意造谣和构陷。我反对种族歧视，但这完全不意味着支持任何外国人大规模移民中国，也从不意味着支持教育系统用过于优惠的条件吸收来自任何国家的留学生，更不意味着对任何外国人给予超国民待遇，我认为这些都是不言自明，无须强调的。

　　我们要制定一个对中国有利的移民政策、留学政策，但无须种族主义的理由。

　　我愿意借这个机会申明一下我的立场：

　　1、我反对任何形式、针对任何族群的种族歧视;

　　2、我反对来自任何国家的外国人大规模移民中国;

　　3、我反对用过于优惠的政策吸引来自任何国家的不合格留学生;

　　4、我也反对给任何外国人以超国民待遇。

　　不过，随着中国在世界上影响力的增强，愿意到中国留学的人越来越多，希望移民中国的人也会越来越多(就像很多中国人渴望移民西方一样)，中国早晚要面对这样的问题，政策上要未雨绸缪。

　　进步文化网：最后问您一个问题。您前面提到极右翼的新纳粹运动有可能会成为一种世界范围的现象或潮流，您认为应该如何面对这样的问题?

　　答：纳粹主义在二十世纪给人类带来的巨大灾难，相信大家都记忆犹新。我认为各国的政治家和进步知识分子都应该严肃地面对这个问题，旗帜鲜明地站出来反对纳粹主义、种族主义，对种族主义的言论保持沉默，甚至为了吸引粉丝和流量而加以迎合，这将成为一种难以洗刷的耻辱!

　　最终战胜纳粹主义，还是要靠一个全球性的社会主义方案!我坚定地认为，只有社会主义才能使人类摆脱困境，才能根本铲除法西斯主义的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