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政治枪杀案的深层意义

刘伯松

2011年1月8日10时10分，枪声响起，几乎全世界的目光都聚集到美国西南部亚利桑那州图森市的一个西夫韦超市。一名2 2岁的白人青年，近距离开枪打死了6人，打伤了14人，包括民主党女众议员加布里埃尔 吉福兹（Gabrielle Giffords）。凶手洛克耐尔在换子弹时当场被一男一女活擒。

恐惧、愤怒、仇恨氛围笼罩着美国，越来越多人对美国政治的不公平深感不满，右派的如此，左派的也如此，不左不右的更不知如何是好。两年来的多层压抑终于在亚利桑那州暴发了。

严重的经济崩溃、强烈的反移民情绪、宽松的枪支管制政策、有毒的政治与言辞，美国一些媒体和评论员已把事发地亚利桑那州的这些特点和惨剧的原因等联系起来了。

今天，美国正站在毁灭性的十字街头了。

1963年美国总统肯尼迪被暗杀后40多年以来，每次国内大型枪杀或暗杀惨案发生后，必然有人呼吁，甚至采取行动要求政府立即严格强制枪械；与此同时，也必然有人高呼“枪不杀人，人杀人”，以维护宪法第二修正案赋予的基本自由。

依法而论，美国拥有枪械的确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宪法第二修正案条文是：“人民持有枪械的权利不得加以限制”，其实这条文的前一段话更为重要。它是：“基于自由国家的安全，一个组织良好的民兵团是必要的”，如果把前后文一起看，严格一点说，“人民”一词应是“民兵”，而不是“个人”，可惜，从个人到国会到最高法庭却不这样看。

以政而言，在美国势力庞大的利益团体“全国来复枪协会”（National Rifle Association，NRA）压力下，严禁枪枝的法案始终无法通过。美国枪械法是世界最松懈的。

加紧枪械管制不易

美国枪支管制法并不是没有。克林顿总统在1994年就有个法案，禁止步枪、禁止超过10粒的子弹盒等；但10年期限到时却未延续；亚利桑那州不但准许21岁以上的人购买枪支，更准许佩枪上街、进酒吧。可见，枪械是美国文化不可或缺的一个基本成分。说句不好听的话，美国也是靠枪杆子建立起来的。

由于此，美国是全球最暴力的国家，美国社会枪械死亡率也是全球最高的。国外外交不能解决的问题，往往靠它；国内法律解决不了的问题，更也靠它。

自从肯尼迪总统被暗杀以来，共有100万美国人死于枪下；今天，每100个美国人中，90个拥有枪支，而每年10,000人死于枪谋杀，另外30，000人死于枪自杀和枪意外。说凶手洛克奈尔是个“疯子”也好，说他“过于孤僻”也罢，若非那支容量33枚子弹的Glock 19半自动手枪，他绝不能在20秒中造成6死14伤。为什么像他那样“不正常”或“不平衡”的人就那么容易获得武器？

奥巴马总统没面对这个问题发表任何意见，这从政治角度来说，是明智的，因为美国当前有个跨党派的共识，反对任何步骤强管美国独特的松懈枪支法。

按照这个逻辑，不管将来有多少大小型枪杀案，所有美国人，甚至包括精神不稳定的人在内，都有拥枪的宪法权利。

图森暗杀案背后，主流媒体和评论员一般比较强化凶手个人背景与动机的报道、分析和讨论，淡化当前美国有毒政治和宽松枪支法的影响；边缘及境外媒体恰巧相反。一些“中立”媒体则采取“虽然……但”的老规矩。《纽约时报》1月10日社论就是一个例子。它认为，虽然没有证据证明“茶党”与共和党右翼直接“下令”凶手作案，但他们的煽动愤怒及仇恨的言论是推卸不掉责任的。

到底枪杀案凶手洛克奈尔是不是一个受到右翼思想影响的右翼极端分子？研究美国极端主义暴力的美国南方贫穷法律中心（Southern Poverty Law Center）情报报告主席珀图克（Mark Potok）也认为很难为洛克奈尔定位。尽管如此，下列五点可提供一些线索：

一，洛克奈尔不时提到“不受金银支持的货币”。只有金银才是美国的“宪法”钱，这说法是在90年代常制造暴力的“爱国者”运动普遍流传的。极右福克斯新闻的脱口秀主持人贝克（Glenn Beck）大力鼓出这个说法；“爱国者”的中心思想是认为联邦储蓄局（中央银行）是为国际银行家利益而设，并认为认为纸币是“不合法”的。

二，洛克奈尔也提到极少人讨论到的语言与语法问题。他认为政府“以控制语法来控制人民的思想”。这个说法是来自爱国者阴谋论理论家梅勒（David Wynn Miller。）

社会不公激发民愤

三，洛克奈尔谈到你如何“不可相信政府”，并燃烧美国国旗。这正是爱国者的说法。他们的主要敌人就是联邦政府，而爱国者也的确曾燃烧过美国国旗。

四，洛克奈尔的读物，包括儿童读物和一些经典，但都有一个共同的主题：个人面对集权国家的挑战。其中以让德（Ayn Rand）的《我们活者》（We the Living）和奥威尔（George Orwell）的《1984》和《动物庄园》（Animal Farm）最为代表。其实，我们也可以从“打倒国家机构”的角度去阅读马克斯的《共产主义宣言》和希特勒的《我的奋斗》。

自总统奥巴马上台以来，“茶党”的兴起，表示白人不安，他们使用尖刻言辞抨击奥巴马政府、政策以及其本人。他们认为政府把他们辛辛苦苦得来的财富，通过各种福利政策分配给了弱势群体。于是，他们骂奥巴马是个“社会主义者”甚至“共产主义者”。“夺回我们的美国”成为“茶党”的口号。

去年3月奥巴马通过医药保险改革法后，茶党精神领袖、前共和党副总统候选人佩琳（Sarah Palin）曾在“脸谱”（Facebook）上公布一张地图，地图上标出了美国20个支持健保改革的选区，吉福兹所在的亚利桑那第八选区名列其中；地图使用“十”字标志来标示，代表共和党人将要“夺下”这些选区。佩林还在文中还用了“莫退缩，再装弹”；“装弹”、“瞄准”、“发射”等字。这是否有可能导致一些精神不稳定的人认为，这是可接受的反应吗？

吉福兹曾在MSNBC电视台对这种做法表示反对：“当人们采取这样的行动时，他们必定意识到这样的行动会引发的后果。”

在被问到吉福兹有什么敌人时，吉福兹的父亲很坦率地说：“有，‘茶党’。”美联社报道，去年3月，众议院通过参议院修订的健保改革数小时后，吉福兹在图森的办公室一扇窗户就被打碎。在去年11月中期选举时，吉福兹的对手曾在一个筹款晚会鼓励支持者把吉福兹除掉。

当地皮玛郡警长克拉伦斯 度尼（Clarence Dupnik）说：“当你遇到那些心理不平衡的人，他们如何应对出自于某些人口中要把政府打倒尖刻的话……这个国家的愤怒、仇恨，偏执越来越离谱了，不幸的是，亚利桑那州已经成为它们的首都，成为偏见和偏执的圣地。”多么惨痛的感慨呀！结果他受到右翼的围攻！

联邦调查局（FBI）据说发现一封信，信上仅仅三句话：“我提前计划”、“我的暗杀”、“吉福兹”，然后就签上自己的名字。这显然暗示这是场政治暗杀。

文字与画面，对一些心理不稳定的人的言行多多少少是有影响的。今天的美国仇恨与偏激言论满天飞，正如美国华裔评论员谭中所说：“如今是信息全球化时代，『仇恨文化』传播的速度与效率特别强，在那些内心隐藏暴力倾向的个人与集体中潜移默化，积累、沉淀、发酵。”

这总有一天会爆发的。这一次是1月8日，下一次呢？

也许洛克奈尔是个疯子，但在像美国这样暴躁、强调竞争的社会里，将会有许许多多的洛克奈尔出现的。我不是在幸灾乐祸，而是以沉重的心情来为“美丽的美国”惋惜。（2011-0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