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理的魅力，来自于哪里？

申  鹏

1974年5月29日，周恩来、邓小平陪同马来西亚总理会见毛主席。

会谈结束后，摄影记者理所当然地退了出来，邓小平等人也退了出来，却发现总理一直留在主席的书房中，没有出来。摄影记者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身望去。

往日总理在主席书房并不拘礼。可这次，他一动不动站在那里，似乎期待着什么。主席送客到门边，与站在门旁边的周总理目光相遇。瞬间，主席一脸的笑容飞逝而去，忧伤地垂下眼帘，这迅速变化的表情令记者惊诧不已，他第一个反应就是端起照相机，将镜头对准他们。

镜头里，主席忧伤地耷拉着眼皮，头稍稍地低着。花白稀疏的头发整齐地向后披去。他迎着高悬的摄影灯，脸上的肌肉明显松弛，但很光洁，身穿浅灰色的中山装，显得淡泊庄重。

消瘦的总理看着携手近半个世纪的主席，慢慢地伸出了手，主席也把手伸了过去。两双操纵中国革命方向的巨手再次握在一起，神圣而又沉重。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握手，这对真正的知己，此刻永别了。1974年6月1日，也就是和主席握手后第3天，总理住进了305医院，直到生命最后的一刻。

主席和总理是两种人，主席随意而犀利，总理温和而大气，当年同时见过他们二位的人，都惊诧不已，不明白为何明明是两种人，却能配合默契，互相理解，有如一人。

主席是个哲学家，才华横溢，雄辩惊人，靠着真理的力量就能慑服群雄；而总理是他最好的助手，一个伟大的实干家，他可以靠他的智慧、亲和力、魅力、灵活的手段，协调各方面力量，来达成目的，他是一个天生的组织者。

【尼克松曾经讲过：“毛泽东是拿主意决定大事的人，周恩来是负责执行的”。你要是熟读他们两位的文章和发言，就会有一个感觉：在整个革命生涯中，毛重在统筹全局，提出大政方针，那真是高屋建瓴，势如破竹；而周的讲话和文章更多地给我的感觉是细致周密，入情入理。所以一般说来，毛泽东确实是更多地在把握大的方向，拿大主意，而周恩来更多地负责执行和落实。】

斯诺和他们两位都是很好的朋友，在他眼里，主席是一个“长相温柔”，却言谈不羁的大个子，穿着陕北农民的大棉袄和宽档裤，走到哪里，都能随意坐下来和农民士兵们聊天。而总理却是一个打扮得体、言行谨慎的人，他可以说英语，眼睛中闪着“年轻人的光芒”，充满活力，却又有些“害羞和腼腆”。

几乎所有见过总理的人，都会提起他的“害羞”，哪怕他日后位高权重，成为一个大国领导人，名扬海外的时候，接见任何一个会谈者，他都会显出某种“害羞”的神情，其实是他没有架子，待人亲切，每每让与会者如沐春风。很多国外领袖回忆起总理的时候，都会说：“他是一个完人”。总理不会词锋犀利、咄咄逼人，但你会被他春风暖阳一般的魅力折服。

总理的魅力，首先来自于他“帅”，还不是一般的帅，年轻的时候，他是那种让你一见倾心的男子，英俊潇洒，帅得不像实力派。

他在南开中学念书的时候，因为长相俊美，经常参加剧社的演出，往往还是扮演女性角色，往往惟妙惟肖。同学们回忆，他扮演女性的时候，能够随着剧情的起伏又哭又笑，非常能够感染观众。如果不是致力于革命进步事业，他也许能够走上演员的道路。

他曾在话剧《一元钱》扮演孙慧娟。据史料记载，当时有报刊说周恩来扮演的孙慧娟：

【“头戴珠翠，高领掩衿，身穿粉红暗花缎小袄，右手系一方帕，下穿一色的绸棉裤；身姿窈窕，庄重矜持，身材纤长匀称，面容清秀文静，有一种诱人的个性魅力；演出的分寸感恰到好处，吐词轻言细语，节奏分明，优美动听，羞涩中含有真诚纯朴，伤心落泪时肩头微颤，精神毕肖，把一个爱情纯洁忠贞的少女，刻画得入木三分。”】

总理上学的时候，就很招同学喜欢，因为他不但长得帅，学习还好，作文经常拿奖，而且各项皆能，身材瘦小，却能成为篮球队长，还能跳高拿个第三名。他在南开，有六个结拜兄弟，此后其中几位都成为了后来天津“觉悟社”的元老。总理处理人际关系的时候，往往如鱼得水，挥洒自如，走到哪里，都能成为众人中的焦点。

其实，这和他早年颠沛流离、长期寄人篱下的经历有关，他虽然出身于官宦世家，但父亲早亡，母亲身体不好，他是母亲和教母（婶婶）一同抚养大的，婶婶性情急躁，在家族中颇有权势，对待他人动辄呵斥，唯有年幼的总理能够温言劝慰，讨她欢心。他身在一个大家族中，因为自幼聪慧，读书有成，所以叔伯们带着他南下北上，穿越了大半个中国，他从淮安去绍兴，又从绍兴回到淮安，再去了东北沈阳读书，然后又跟随伯父去了天津。他自称是“南中国的温柔和北中国的刚烈共同塑造了他”，所以他手段灵活，同时又意志坚定。

总理是个坚定的爱国者，在日本留学期间，他因为生活窘迫，并未有机会进入日本高等院校学习，而是不断追寻救国之路。在日本，他目睹了日本军国主义思想的崛起，目睹了中国留学生在异国他乡被歧视被凌辱的种种现状，这些事情打断了他向日本学习的兴趣，并且让他异常愤怒。

日本的野心和现状，反而勾起了他对全世界不平等的思考，在日本，他没有好好上课，却读到了《资本论》，读到了日本著名左翼学者、京都帝国大学河上肇教授的著作《社会问题研究》，这就像一道光，点亮了他的世界。

那时候，他写下了一首现代诗《雨中岚山》

【两岸苍松

夹着几株樱

到尽处

突见一山高

流出泉水绿如许

绕石照人

潇潇雨 雾蒙浓

一线阳光穿云出

愈见娇妍

人间的万象真理

愈求愈模糊

模糊中偶然见着一点光明

真愈觉娇妍】

在日本接近了真理之后，他拒绝了好友的挽留，毅然回国，投入到了五四运动的滚滚浪潮之中，他以觉悟社的名义组织学生抗议，在报纸上发表文章，抨击北洋军阀的黑暗统治，呼吁人与人之间的平等，并且因此入狱。他因此认识了李大钊，认识了许多中国早期的共产主义者，开始系统接触社会主义学说。他读过共产党宣言之后说：

【“这个主义，精神是进步的，思想上是人道的！”】

后来出狱之后，他和同学们踏上了去往法国留学的航船，他们要去革命的故乡法兰西，学习更加先进的思想和文化。在法国的周恩来，逐渐走向了成熟。他更加坚定地信仰社会主义，并且开始展示自己的手腕和才能。在异邦的土地上，他被一帮比在天津见到的还难对付的学生拥立为领袖，他们相处融洽。他领导解决了各种问题，例如学生承认双边政府的合理的贷款，充分利用欧洲教育机构，协调国共两党的关系，促进欧洲政府对中国侨民的理解。

他为华工的生存状况据理力争，他为里昂大学的学生争取入学的资格组织游行，他穿梭往返于柏林和巴黎，结交更多的同志，和蔡和森、赵世炎一起促成了中国少年共产党（共青团）的成立。

在巴黎，留学生也分为各种势力，有国民党，有共产党，还有青年团，各方信仰不同，往往话不投机，甚至大打出手。往往都是靠总理凭借个人魅力和手段斡旋期间，让大家能够达成统一的意见，最后促成国共合作，也有总理在欧洲的努力。

在欧洲，他还见到了朱德，一个滇军少将，一个早已成功的中年人，却重新开始寻找真理，并且加入中国共产党。未来的朱总司令第一次见到总理的时候，是这样的场面——当周的房门打开时，我看到了“一个身材挺直，相貌俊美的文静的年轻人。他那张脸严肃而又透出聪颖，富有男子汉气概……周是个举止文雅，善于思索的青年，甚至还有点腼腆”。

总理的强大的组织能力和灵活的手腕，在欧洲游历期间就展现无遗，有人回忆道：

【“周恩来对理论的掌握并不是最深刻的，但他能概括我们的思想，然后能比我们更好地把它们表述出来。我们多次依靠他准备口头或笔头的公开声明，因为一旦他领悟了组织的思想，经过重新表述后，这种思想就能被所有的派别共同接受。”】

这同样是一种极为强大的天赋和技巧，说白了就是，总理有着极强的归纳总结能力，他说的话，大家都爱听。甚至，他还能做一手美味的饭菜，让大家都赞不绝口。

他是个坚定的共产主义者，对世界有着深刻的认识，他曾在旅欧日记中写道：

【“仅仅在过去的五十年内才出现的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终发展阶段，或者是其最终产品……由于资本的垄断，世界市场衰落了，世界生存的空间已被分割完毕，资本主义国家不可避免地发展成为帝国主义并导致相互冲突。此外，在两次对抗的间歇时期，帝国主义国家就会形成同盟来剥削被压迫民族。这样，一个被帝国主义列强联合控制的半殖民地民族，也不可能逃脱这一现实。”】

但是在表达他的共产主义思想的时候，为了能够让更多的人接受，能够团结更多得派别，他和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精髓相结合，做出另外一种表述。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既然一个人不愿看到善行被亵渎，那他就不会只为自己；既然一个人不愿使他的才华弃之不用，那他就不会只图私利……这样，抢劫和动乱就不会发生，门户也就不用上锁了，这就是大同。】

所以，大家都喜欢他，都愿意听他说话。正如他自己所说，他兼具着北方人的强硬，和南方人的灵活，有着兼容并包的心胸和随机应变的能力。后面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他从法国回国之后，就开始第一次国共合作，成为黄埔军校政治部主任，领导大革命；大革命失败后，领导南昌起义，建立工农革命军，但这一切，都不顺利，可以说是屡败屡战。总理的组织能力、灵活的手腕，有时候并不适用于残酷的军事斗争。

在很长一段时间，无论是在党内还是中央苏区，他的地位都高过主席，在遵义会议之前，他都是更核心的领导人。但在遵义会议之后，他迅速转变了角色，拥护了主席作为军事、政治的领袖，而他，成为了伟大的助手。

在遵义会议上，总理着重分析了第五次反“围剿”斗争失败的主要原因，主动承担责任，请求免去自己的军事领导职务，并全力推举毛泽东来领导红军。

【当时的总理对博古说过一段话：”南昌起义、广州起义失败，说明中国革命的源泉在农村，必须走农民战争道路。这以后，我就在考虑，我们党必须找一个熟悉农村革命的人当领导，中国工农红军要取得胜利，必须找一个比我们这些人更有军事才能的人当统帅。“

”我虽然长期做军事工作，军队干部也拥护我，但我有自知之明。你虽然有才华，但不懂军事，很难领兵打仗。行伍出身的人不会服你。你和我都是做具体业务的人，不合适做领袖，当统帅。“

”毛泽东很擅长农民运动，深知在中国干革命，离开了农民将一事无成，农民战争是中国革命成功的基石。他经过井冈山斗争，总结出打游击战、运动战的经验，很适合驾驭目前的战争。他喜欢历史，善赋诗词，文笔豪放，是一个很有智慧的帅才。我对他是到中央苏区后，才了解到他打仗很有一手，每仗全胜，很是佩服。“

”宁都会议后，毛离开军队，使中央红军失去了一个帅才，这就像一块石头一直压在我心里。红军不能没有他。从红军长征开始，我就在想办法让他尽快回到军事领导岗位上来。黎平会议上，他有理有据地驳倒了李德的错误主张，使我下了决心要尽快“去李换毛”。我深信，以他的才能，一定能率领中央红军走出困境。所以在遵义会议上我力主他进入政治局常委会，参与军事领导。“】

总理还有一段名言：

【“谁做‘书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掌军权，谁来领导打好仗，只有在战争中不断得到军队拥护的人，才能真正成为党的领袖。”】

在遵义会议之后，虽然他是名义上的军事指挥，但实际上确立了主席在政治军事上的领导地位，所有的军事战略，都由主席来决策，他来负责执行。此后的娄山关大捷、四渡赤水、佯攻贵阳、威逼昆明、巧渡金沙江，直至长征胜利的一切重大决策，都凸显了毛泽东的领导核心作用。

他是一个真正有着大局观的人，一个纯粹无私的人，为了伟大的事业，为了革命的胜利，他明白怎么做可以对国家、对事业更有利。所以，他可以放弃权力，可以转而推举他一生最好搭档，作为这个事业的核心。这让他更加充满魅力。从此之后，很多人都在想，为何这么一个传奇的人物，英俊潇洒、睿智练达、浑身上下充满主角光环的人物，会甘愿做了一辈子辅助？这就是他的魅力！也是另外一位的魅力！

建国之后，有人曾问总理：

【“你为什么不做些理论方面的工作？”】

总理说：

【“你怎么也讲这个话？我们这么大的一个国家，有那么多具体的事，总要有人去管它。我多管些这类事，就可以让毛主席有更多的时间去考虑一些更大的问题。”】

他从国家和革命事业全局的利益出发，甘愿把自己放在“配角”的位置，而他内心确实钦佩主席，希望让主席像太阳一样，去发出他耀眼的光芒，而他站在光芒背后，默默实现他们共同的理想。他们互相信赖，互相支持，携手奋斗了半个世纪。

我们回想他的时候，总会想起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话语：

【“我们这个时代的年轻人，他笃信真理，探索真理，追求真理，愿为真理而献身，并渴求英雄主义的行为”。】

总理的魅力，不只是来自于他的外貌和气质，更来自于他强大的内心、坚定的信仰，温和的性情，以及灵活而高超的手段。

能够得到这样的知己，何其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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