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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戈里:成都美领馆执勤部队69年前的“血岭”激战

成都美领馆执勤部队69年前的“血岭”激战

高戈里

2020.7.24

2020年7月24日,中国宣布关闭美国驻成都总领事馆,以对美国此前要求关停中国驻休斯敦总领馆进行对等反制。立刻,美领馆附近聚集了大批爱国青年,甚至还有人放响了节庆鞭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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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5年,毛泽东主席在《论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策略》一文中曾豪迈宣告:“我们中华民族有同自己的敌人血战到底的气概,有在自力更生的基础上光复旧物的决心,有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能力。”

鲜为人知的是,在美国驻成都总领事馆执勤的武警分队的前身,曾隶属志愿军第五十军一四八师四四四团。69年前,有“热带闪电师”荣誉称号的美军第二十五师在强大空、炮火力和坦克装甲车的支援下,对志愿军第四四四团坚守的南朝鲜水原城西北的修理山,进行了美军所称的“修理山决战”。是役,修理山主峰被美军称为“血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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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9月17日,由雕塑家陈绳正教授设计、主创,以抗美援朝为主题的“为了和平”志愿军青铜群雕在鸭绿江断桥桥头落成。在26位人物雕像中,彭德怀司令员身边左侧是人民领袖毛泽东的长子毛岸英烈士,右侧是志愿军第五十军副军长蔡正国烈士。

1.战役背景:悬殊的兵力对比

1951年1月25日,已被我军赶至三七线附近的美国操纵的“联合国军”,发现我军补给线突然拉长又缺少空中掩护的困境后,集中了5个军16个师、3个旅、空降兵1个团共23万余人的地面部队,在远东全部航空兵、装甲兵掩护下,由西至东全线发起名为“闪击作战”(又称“雷击作战”)的大规模进攻。

这次反扑,美军主力集中于西线,重点在野牧里至金良场里约30公里正面展开,沿“京釜国道”向水原、汉城方向,也就是向第五十军的正面,实施主要突击。此时,距第三次战役结束才17天,我参战部队尚未整补,刚刚召开的中朝两军高干联席会议正要部署几个月后的下一次战役,对敌人如此迅速实施反扑,我军自上至下都始料不及。

志愿军第五十军奉命在野牧里至安庆川40公里地带展开,于敌主要进攻集团的主要突击方向上,部署了两道防御地带,其所属第一四八师四四四团被部署在第一道防御地带上扼“京釜国道”咽喉的一个主要防御要点——修理山。

修理山,在汉城以南30公里处,主峰海拔473.8米,位于“京釜国道”西侧一旁,是第四次战役敌我必争之战役要点。

是役,奉命坚守修理山的第五十军一四八师四四四团浴血苦战顽强阻敌,获得了志愿军司令员彭德怀的通令表彰。

与前三次战役不同,作为抗美援朝战争中第一次大规模防御作战的第四次战役,我军难以发挥传统战法的长处,美军则因其武器装备优势占尽上风,由此带来的激烈程度和全新特点,在我军20多年的战争历程中,史无前例。

美军的这次“闪击攻势”,以西线为主要作战方向。在西线,又以美第1军沿“京釜国道”向汉城方向实施主要突击。在美第1军的部署中,又以美二十五师向修理山实施主要突击。

美军第二十五步兵师有“热带闪电师”荣誉称号。攻防双方的兵力对比悬殊得惊人的。

飞机:支援美二十五师作战的是美军第5航空联队,配备有F-84喷气式战斗机、P-51战斗机、B-25和B-26轻型轰炸机;作战期间,为每个第一线步兵营派去2名前线航空控制人员,随时用无线电引导航空火力支援地面作战;同时,派出B-29重型轰炸机封锁我后勤补给线。而我军,不但没有飞机,第四四四团连防空的高射机枪都没有。

坦克:美军步兵师通常装备70余辆。而我军,不但没有一辆坦克,各级基本未配备反坦克火器,打坦克主要靠爆破筒、炸药包和集束手榴弹。

火炮:美军步兵师通常装备70毫米以上口径的火炮330多门。此外,步兵营编制有1个57毫米口径的无后坐力炮连,步兵连编制有60毫米口径的六○迫击炮排(3门),每个步兵排还配备有89毫米火箭筒。而我坚守修理山的第四四四团,70毫米以上口径的火炮只有4门八二迫击炮、2门九二步兵炮,加上后来师里配属的4门山炮,数量还不及美军的三十分之一,且都是轻型火炮。

据军史记载,最初的作战部署,第四四四团以第二营加强八二迫击炮两门,占领槐谷、道藏洞、龙虎洞地域组织防御;以第三营加强八二迫击炮两门,占领速达一里、速达三里、修理山、修理寺地域组织防御;以第一营(欠第二连及第三连1个班)为团预备队,配置在光亭里、山本里地域;以第二连占领速达二里;以第三连1个班占领衿井里西侧高地,控制铁路;团指挥所设在山本里。左邻是第四四三团,以铁道为界;右翼无友邻。

微信公众号“这才是战争”作者曾以“美二十七团是预备队”为由,否认修理山正面进攻之敌是一个加强师。

这位曾撰文《克劳塞维茨说: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这句话是不折不扣的大忽悠》并嘲讽“这样的论调……被大力宣扬”的作者,在此处完全不懂军语“加强”的含义——他混淆了两组常识性的不同军语概念:其一,混淆了“当面进攻之敌”与“当前一线交战之敌”的区别,因为“当前一线交战之敌”可以不含预备队美二十七团,而“当面进攻之敌”是要含作为“修理山决战”预备队的美二十七团;其二,混淆了原建制的一个整师和作战编成内一个加强师这两个内涵不同的关于军队编成的常识性概念,因为美二十五师原建制与加强后的作战编成是不能划等号的。

实际情况是:

进攻修理山之敌为美第一军第二十五步兵师,原辖美二十四团、美二十七团和美三十五团,在这次进攻战斗中加强了土耳其旅和南朝鲜步兵第一师第十五团等。

美二十五师的“修理山决战”,由师长基恩少将指挥,其一线部队由西向东并列展开了土耳其旅和美三十五团,美二十七团为师预备队。作为师预备队的美二十七团,志愿军第四四四团尚在坚守修理山的2月2日,奉命接替遭受严重打击的美三十五团参加修理山一线进攻作战,并于2月5日投入战斗。

美二十五师在修理山正面部署的这一个步兵旅和两个步兵团都是在美二十五师进攻作战编成内,都用于“修理山决战”。其进攻修理山的一线部队得到了美二十五师师属的及此次战役加强来的炮兵、装甲兵的火力支援,包括美第八十九坦克营直接支援,以及美第九九九装甲炮兵营的优先火力支援。至2月初,第六十四重型坦克营也加入了其战斗序列。此外,还有强大的航空火力支援。

如此说来,志愿军第四四四团修理山阵地正面进攻之敌是一个加强师(而非原建制的一个师),并不夸张。

2.六○迫炮打坦克

在夺取我军警戒阵地后,美二十五师按其师长基恩少将“直线战术”平行推进的作战要求,于1月 26日推进至棠树里、草平里、杨村之线。

1月27日,美军在航空兵火力突击后,以30多辆坦克为先导,分三路攻击修理山前沿阵地,其中1个营由棠树里向我二营的龙虎洞阵地进攻,另外两路分别由杨村、半月场东向我三营速达一里阵地进攻,均被击退。

当晚18时,师属炮兵营营长杨协中奉命率领装备有4门75毫米口径的美式山炮第二连配属第四四四团修理山防御作战,在山本里西南设置阵地。

1月28日,美军设在棠树里、半月场、水原北的3个榴弹炮营先对我修理山前沿实施火力急袭,随后,22辆坦克引导1个步兵营从杨村、马桥里之线,向我八连坚守的速达一里阵地发起六七次攻击,均被击退。

师炮兵营营长杨协中精湛的炮兵技术和战术,是抗战期间驻防滇南时由美军顾问教授的。五六十年后,还在笑谈“打老师”的杨协中记得,由于炮弹太少,每次作战只在炮兵阵地上展开两门山炮。战斗打响后,他亲自指挥山炮试射,测准距离后,命令各炮手用四号装药,向敌坦克、汽车群直瞄开火,打得敌人汽车掉头鼠窜,坦克手也纷纷龟缩坦克之内。敌步兵发起冲击后,杨协中下令山炮转向敌步兵群发射榴弹。

在我山炮、八二迫击炮的精确打击下,敌进攻分队曾一度被压制在我阵地前七八百米处。打到最激烈的时候,炮兵观察所电话里不时传来马占伟副团长转达“八连要求缩近100公尺射击”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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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团长马占伟

打仗是很残酷的,但也有笑话。时任第四四四团四连文化教员兼文书的秦琅记得,他们四连在前沿阵地的一天,看到美军坦克太猖狂了,指导员高承舜忍无可忍,冲着六○炮班的射手吼了起来:“张照久,你把那辆狗×的坦克给老子打回去,我给你记一功!”

这话,若拿到军校课堂上去说,准能招来满堂哄笑。六○迫击炮是装备到步兵连的轻迫击炮,炮全重只有12.5公斤,靠爆炸的弹片杀伤步兵,杀伤半径只有15米,威力只比手榴弹大一点,作为曲射火炮,炮弹只要不落在坦克油箱上,等于给坦克“挠痒痒”。

阵地上的同志也觉得好笑,可没等笑出来,张照久连打三发还真有一发砸在了坦克上面,硬是把坦克吓了回去。顿时,阵地上欢腾起来:“打得好!打得好!”

1月29日9时30分,敌军以两个营的兵力,在榴弹炮、坦克和飞机的掩护下,分别向八连坚守的速达一里、七连坚守的266高地和风岘西南高地等阵地进攻。

击退敌第一次攻击时,八连副连长和副指导员牺牲。击退敌第二次攻击时,八连指导员负伤,排干部大部分伤亡,弹药消耗殆尽,重机枪也被打坏。敌发起第三次攻击时,八连已伤亡三分之二,在连长的指挥下,又一次将敌人击退。至此,八连连长负伤,全连手榴弹全部打光。15时,敌人从三个方向又发起了一次攻击后,八连阵地失守。

趁敌立足未稳,第四四四团急令第五连两个排依托二营阵地,从东北方向对突入之敌实施反击,迫使敌人退出刚刚攻占的部分高地。由于遭到敌强大炮火的拦阻射击,八连阵地未能完全恢复。18时30分,二连奉命出击,恢复了速达一里阵地。

3.电影《英雄儿女》王成的原型

电影《英雄儿女》中的王成是握着爆破筒跃进敌群与美国鬼子同归于尽的。第五十军四四四团的志愿军老战士都说:电影里面的王成,也是我们团的王英!

这话,是有根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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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竹贤作素描:王英舍身炸敌群

1月30日上午9时30分至11时,美军先出动飞机对我二连恢复并坚守的速达一里阵地狂泻炸弹,随后是炮火急袭。由于经验不足,仓促上阵的二连将主要兵力摆在山顶,连夜加修的工事又插了过多的松枝,结果,在敌猛烈的空、炮火力急袭下,工事全被炸塌,连长阵亡,指导员负伤,全连伤亡惨重。

第四四四团二连三排排长伤愈归队后,告诉战友:王英本来不是机枪手,因为机枪手牺牲了,才让王英去接替。机枪在王英手中重新咆哮起来后,被敌人的火力注意。劈头盖脑的炮弹,倾盆般的弹雨,不停地追打王英。给王英配上一个弹药手,被打掉一个,再配一个,又打掉一个。打到最后,阵地上只剩下王英一人。子弹打光、手榴弹扔光后,王英抱着炸药包冲进蜂拥而上的敌群,与敌人同归于尽。

王英,1925年出生,四川巴县龙凤乡(今重庆市九龙坡区金凤镇)人,是第五十军进军大西南在鄂川战役后补入的解放战士。他在修理山战场上的事迹,是二连重伤员直接向团首长报告的。

据第四四四团团长赵国璋生前回忆,那天晚上,二连多名重伤员刚被抬到团部附近,就不走了,非要面见团首长,说是有重要情况要报告。赵国璋团长一到,伤员们便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报告了王英独自坚守阵地最后与敌人同归于尽的事迹,为他请功。赵国璋记得,这几位伤员有一位胳膊断了,还有一位身中数弹,他们们哭着诉说:我们亲眼看到王英与敌人同归于尽。保住了阵地,我们这些重伤员才活了下来。

战役结束后,王英被追记特等功、追认中共党员,王英生前所在班被上级命名为“王英英雄班”。

1990年代,《大众电影》杂志几乎每一期都有一两篇介绍电影背景等情况的文章,署名“晓逢”据说是编辑部的笔名。该杂志1994年第4期了发表了晓逢的《王成与嘎子的原型》,指出:“《英雄儿女》主人公王成的背景材料全部取材于志愿军烈士王英的英雄事迹。……他牺牲前是中国人民志愿军50军148师444团2连1排2班战士。”

据赵国璋的小女儿赵伶达、小儿子赵俊达回忆:1963年底,原国民党东北滇军(第六十军和第九十三军)中共地下党工委书记杨滨(从事地下工作时,原名杨重)陪同话剧《兵临城下》的编剧白刃,带着白刃、林农改编的电影《兵临城下》分镜头剧本,来到驻防辽宁省安东市(1965年1月改名为丹东市)的第五十军,寻访父亲赵国璋等长春起义亲历者并征求意见。

随后的情况,赵国璋生前回忆道:住了一段时间之后,杨滨和白刃提出要我一起去长影进一步和剧组再作交流。我当时手术不久,十分虚弱。白刃就给长影领导去了个电话。对方回话说:《兵临城下》这部片子头绪比较多,赵来会更好一些,主要演员像李默然等人马上就到,他们很希望和当年的亲历者一起聊聊。赵身体不好,厂里一定把他的生活照顾好,每天工作不会搞得太紧张。另外,厂里马上要开拍电影《团圆》(当时还不叫《英雄儿女》),里面王成的形象主要取材于四四四团王英的事迹,还有地下党的一些事,赵能来谈谈,和剧组交流一下多好啊。他们这样一讲,我想想看,几件事都挺有意义,也就答应去长春了。

有过潜伏国民党军的中共地下党员、志愿军第四四四团团长及第五十军作训处长等多重身份的赵国璋,被请到长春电影制片厂后,多数时间在《兵临城下》剧组忙,到《团圆》剧组工作有一个整天,再就是零星交往。

赵家姐弟还记得,父亲曾说:之前,没看过《团圆》的剧本,到了剧组那里才知道,他们把巴金小说关于王成的一句话改编成了一段戏,写得挺好,情节也不复杂,这样我就省事了,更多是结合着剧情介绍了王英的情况。交谈的过程中得知,扮演王成的演员很得力,问题不大。扮演王芳的演员刘尚娴刚从学校毕业,经验不足,不太入戏。他们希望我多和刘尚娴谈谈。于是,我就重点和刘尚娴聊了不少。其实这个演员很不错,聪明好学,也很谦虚,长得像田华,大家都叫她“小田华”。谈完之后,她觉得很有收获,编导也很高兴。

就这样,王英的事迹化入了电影《英雄儿女》中王成的银幕形象之中。

虽然,王成银幕形象的创作,有王英烈士事迹的直接取材背景,但在抗美援朝战场上,舍身炸敌群的志愿军英雄不止王英。王成的银幕形象,聚合了千千万万保家卫国流血牺牲的志愿军英雄,特别是那些无名英雄!

因为,仅仅修理山防御战中,在多处阵地以不同方式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无名英雄就有多人。有些无名英雄的英勇事迹,直到几十年后战场对手开放军史资料,才被军史研究者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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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赵国璋生前回忆:1951年春,祖国赴朝慰问团第一分团听完我的报告后,会场里先是鼓掌,喊口号,接着,慰问团成员和一些群众代表冲上台来要和我合影,或请我签名。徐文烈政委见会场乱了,便招呼大家:“外边宽敞,外边去吧!”一群人把我拉到外边,不知谁喊了一声:“记者同志快准备,我们把赵国璋同志抬起来照相!”徐文烈政委看到这个情景,高兴得直搓手(他的一个习惯动作),对我说:“你们团打得好,你指挥得好,今天讲得好,给咱们五十军争光了!”

4.刺刀见红董老亮

王英牺牲那天,王英所在营的机枪连班长徐树礼正带着1挺机枪,由营长唐绍雄直接掌握,配置在营部阵地上。营部右前方的速达一里阵地由二连坚守,左前方的高地由一连一排坚守。

徐树礼古稀之年坐在轮椅上,回忆了另一位英雄的悲壮:“一连的阵地离我们只有三四百米,我和唐绍雄营长都看得真真切切。一连一排长董老亮提着汤姆森冲锋枪,打光子弹后,正要换弹夹,来不及了,他抄起了一位牺牲战士的七九步枪,装上刺刀,与涌上来的美国兵白刃格斗起来。在连续刺倒了两个美国兵后,一个美国兵突然在他身后出现,跪在地上瞄准,用卡宾枪‘嘟嘟嘟……’射向董老亮。董老亮应声倒下的同时,唐绍雄营长一拳砸在观察所的掩体上:‘哎呀,又牺牲了一个,我那个好排长!’当着我们的面哭了。”

王英与敌人同归于尽后,12时20分速达一里阵地再陷敌手。为稳住我防御态势,团急令第三连1个排迅速进占253.3高地,阻敌向我纵深推进。同时,以另一个排配合第二营的1个排从北及东北两个方向对突入之敌实施夹击。经1小时激战,敌人弃尸30余具,退出阵地,速达一里阵地失而复得。

5.土耳其旅的“佯攻”

就在第四四四团八连阵地遭到攻击的同时,七连坚守的266高地和风岘西南高地也遭到了1个营的敌人连日攻击。据我军战史记载,直到1月30日中午之前,敌人对七连的进攻都是“佯攻”。

然而,在外军战史中,美二十五师“修理山决战”是一线平推,美第八十九坦克营所属各连分别配属在修理山和帽落山一线作战的土耳其旅、美三十五团和南朝鲜军第十五团,并无“主攻”“佯攻”之分。

对于志愿军第五十军战史著述的“误判”,解释起来或许是个笑话:进攻266高地的部队是土耳其旅。这支被南朝鲜将军誉为“骁勇善战”的部队,在基恩将军的眼皮底下打了个滑头仗。

也许是因为美第八集团军司令官兼“联合国军”地面部队司令官李奇微将于次日前来视察,土耳其旅从1月30日中午开始,加强了攻势。激战5个半小时后,据守266高地的我七连连长所率第二排几乎全部伤亡,266高地南无名高地失守。危急关头,八连1个加强班前来增援,占领266高地制高点后,在不到百米的距离实施火力突袭,将立足未稳之敌赶了出去。

土耳其旅的另一路,从三个方向攻击风岘西南高地。在我三营高副营长和七连指导员的指挥下,七连一排和三排经6个小时的激战,打退敌8次攻击,阵地岿然不动。

在风岘西南高地,轻机枪射手钱树俊和战友们摸准了敌人进攻老套路——狂轰滥炸之后,步兵在坦克、机枪的掩护下,先推进至山腰一片岩石下隐蔽,到发起冲锋时,还要吹一阵哨子。所以,敌人不露头,距离远了,他们都不打。等到敌人从那片岩石后面爬出来,进入到最有效射程内,才突然开火。

敌人对钱树俊的机枪火力恨透了,火炮和机枪总在追着他打。钱树俊不断变换机枪射击阵地,躲过了敌人一次次的火力追杀。

战后,钱树俊被军授予“修理山英雄机枪手”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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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理山英雄机枪手”钱树俊

据赵国璋生前回忆,土耳其旅打仗和美军差不多,不仅有火力优势,而且发起进攻的目标、时机把握得很好,步炮协同非常精准,一线指挥和单兵素质也不错,战术运用规范,都是在炮火掩护下,或在机枪超越射击掩护下,跑上几步立刻卧倒,隐蔽观察,看准目标,再迅速前进,难得见到像演电影那样,一群一群端着枪往我军阵地上硬冲。

土耳其人单兵或小组作战,比美军勇敢。赵国璋回忆:每天敌军停止进攻后,他和团政委都会各带着一支队伍,带上弹药、食物和水,去前沿阵地。出发时,往往有三五十人,通常只带回三五个人,其余的同志都补充给一线连队了。有一次看完一个阵地后,赵国璋正准备下山,去另一个阵地,被战士们拦住:“团长,现在不能走!下面有一块大石头,后边还藏着敌人。”说完,几个战士趁夜暗悄悄摸了过去,随即,响起了一阵枪声和手榴弹爆炸声。平静下来后,战士们跑回来报告:“团长,可以走了。”赵国璋下山途中,看到了几个土耳其士兵的尸体。本来,这几个土耳其士兵完全可以在强大炮火的掩护下撤回,但他们却在我方两个连队阵地的结合部,趁夜暗下隐藏了下来。

6.中美战史上的分歧

1月30日晚,鉴于一线分队已伤亡过半,能用于反击的预备队兵力已越来越少,弹药将尽,补给全无,阵地间隙越来越大,敌装甲分队多次插入我第四四四团和第四四三团结合部的谷地,从侧后炮击我修理山阵地及团指挥所,大有合围我修理山防御部队之态势,第四四四团调整了防御部署:原设在三本里的团指挥所移至修理山;放弃前沿速达一里阵地;266高地由八连1个加强班继续坚守;风岘西南高地仍由第三营高副营长率原部继续坚守,并在风岘西北高地新构筑1个加强班的工事,由七连副连长王金山负责坚守;253.3高地由三连继续坚守;机枪三连的弹药手补充到八连当步兵,坚守修理山以南小高地;已打光炮弹的师山炮二连归建,团直属炮连抽1名排干率步枪手1个班补入一连当步兵,其余人员撤至原团指挥所三本里附近待命,两门八二迫击炮移交二线部队;各分队将轻重伤员送至山本里;迅速沟通各级之间的电话联系。

据志愿军第五十军战史记载,1月31日和2月1日连续两天,美军仅向我修理山阵地实施炮击,未发起步兵攻击行动。

耐人寻味的是,对于美二十五师步兵这连续两日的休战,外军战史也有记载,但具体日期却不同。按照他们的说法,美二十五师基恩师长于1月28日重新制定了作战计划,经过两天的充分准备,该师于1月31日“揭开了为期六天的修理山决战的战幕”,并于当日攻占了250高地等我方阵地。

从双方战例图指示的方位及等高线分析,外军战史所称美军1月31日攻占的250高地很可能在志愿军第四四四团八连、二连先后坚守的速达一里阵地范围,因为后面高地的海拔逐次增高,至修理山主峰海拔473.8米。

事实上,美军从1月27日起,连续4天每天都要对我八连防御的速达一里阵地实施反复攻击,阵地几度易手。战至1月30日夜,也就是二连战士王英抱着炸药包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当晚,第四四四团为收缩防御阵地,主动放弃了多次失而复得的该阵地。而1月31日,速达一里阵地无战事。

平心而论,对这两天步兵作战间歇日期,我志愿军第四四四团毫无篡改之必要,因为这两天不管怎么算,对他们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坚守任务,都不构成任何战绩上的影响。相反,按照外军战史的记载,第四四四团放弃速达一里阵地的具体日期,还要推迟1日。

美军则不同,若按我军战史的记述,他们牛皮烘烘自称的“修理山决战”就不应该是6天,而应该从1月25日算起,至2月5日结束,改写为12天。即使去掉“闪击”我警戒阵地的两天,也还有10天!

1个加强师倚仗优势的兵力和武器装备,攻击1个“穷光蛋”步兵团的野战阵地,竟然“决战”了10天,还自诩为“闪击作战”,丢人!显而易见,这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曾驰骋南太平洋战场并被美国陆军部授予“热带闪电师”称号的劲旅,这一仗打得并不光彩!

7.战场轶事一:修理山阵地一日“真空”

与美二十五师步兵连续两日休战相比,更耐人寻味的是,战史尘封了一件让攻防双方都难以启齿的战况:2月1日3时至当日黄昏,我方整个修理山阵地竟成“真空”。

据时任第四四四团团长赵国璋、副团长马占伟等回忆,1月31日夜,鉴于十分严峻的战场形势,团政委提出:将全团撤出修理山阵地,向师的二线阵地转移。

最初,团政委的意见受到其他团首长的一致反对:没接到上级命令,我们怎么能撤?

团政委火了:部队打了这么多天,没增援一兵一卒,没补充一枪一弹,部队减员过半,弹药也要打光了,我们拿什么守阵地?现在我们三面受敌,被敌人包了“饺子”怎么办?与上级的通信联系又中断了,天一亮,就是美国佬飞机的天下,部队想撤都撤不下来!我们得对即将弹尽粮绝的全团指战员负责!

团政委是一位老红军,他经验意识里习以为常的是运动战、游击战等我军传统作战样式,以及与之相对应的“从战场情况出发”的作战指导思想,因此,他反驳团长也带有浓厚的经验色彩:“你就懂得国民党那套,我们过去打鬼子,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我们的任务,是在修理山守7天。现在时间过了,还呆在这干啥?打仗,哪有你们这么死板的!”

这是一支两年前由长春起义部队成建制改编的新部队,在改造过程中,政治委员举足轻重。赵国璋团长虽然在起义前就已经是中共党员了,但一直在国民党军队从事地下工作,作为国民党军校第十一期炮科优秀毕业生,毕业后曾两次在美军顾问教授下系统学习过阵地防御战的“排兵布阵”,对团政委讲的那套“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的游击战传统并不熟悉。

见团政委如此坚持,大家不再反对。

2月1日凌晨3时,第四四四团悄然撤出修理山阵地。

2月1日上午,第四四二团七○炮连连长刘水清在师的二线阵地突然发现第四四四团撤了下来,马上报告了上级。师首长随即通过第四四二团的电话,严厉批评了第四四四团首长。

随后,第四四四团党委四名常委和当时尚未入党的副团长在一份“检讨书”上主动签名,集体承担了责任,并立即部署部队恢复修理山阵地。

2月1日下午,第四四四团带上从师机关和二线部队紧急收集上来的弹药,顶着敌机的轰炸,返回修理山。

由于美军步兵休战两日,我第四四四团这次行动没被发觉,恢复阵地期间,部队基本没受什么损失。

8.战场轶事二:防御部队已近弹尽粮绝

第四四四团自行撤离修理山阵地,事后并没有受到任何责任追究和纪律追究。3个多月后,蔡正国副军长2万余字的《入朝作战以来几个问题的初步总结》虽然检讨作战问题毫不留情,但对这事却只字未提。一向对干部要求非常严格的军政委徐文烈,在他主持整理的两份共4万余字的入朝作战政治工作总结,也是如此。

反倒是赵国璋团长于第四次战役结束不久,被赋予了更大的责任——调到军作教科(后改称作训处)任科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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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正国副军长在朝鲜

解开尘封半个多世纪的历史谜团,需要还原历史的原生态。

从敌我攻防部署上看,美第一军(辖美二十五师、美三师、土耳其旅、南朝鲜第一师等)沿“京釜国道”向汉城方向实施主要突击时,其进攻重点在“京釜国道”西侧的我修理山阵地。为此,在修理山阵地正面,美二十五师一线进攻部队部署了土耳其旅和美三十五团,并以美二十七团为预备队。志愿军第五十军部署一线兵力时,在“京釜国道”西侧美二十五师的主攻地段上只摆了第四四四团一个团。

我军不仅兵力部署薄弱,弹药也奇缺。经过第一、二、三次战役消耗后,部队携行弹药早已不够一个基数,军、师后勤携行弹药不够半个基数,没有预备基数。

我军的炮弹更少。据记载,第四四四团在修理山防御作战10天,共消耗山炮炮弹116发、七○炮弹32发、八二迫击炮弹124发,平均每门炮只有15发炮弹,且全在1月27日至30日期间打光了。这4天,平均每门炮每天打4发枚炮弹,在一线作战的步兵营每天只能得到30发炮弹的火力支援。

上述炮弹数量,还包括部队作战缴获数。比如,第四次战役前在安养里火车站,第一四八师炮兵营营长杨协中就带人弄到一些美军遗弃的八一迫击炮弹,用于我炮膛口径多于美军八一迫击炮1毫米的八二迫击炮作战。

根据当年中央军委的规定,我军的弹药基数为:步马枪弹40发/支(1951年8月改为80发/支),轻机枪弹500发/挺(1951年8月改为800发/挺),重机枪弹1000发/挺(1951年8月改为1600发/挺),山炮弹30发/门,九二式步兵炮(七○炮)30发/门,八二迫击炮40发/门,六○迫击炮弹40发/门(1951年8月改为30发/门),手榴弹4个/人(按战斗员计算)。

据记载,在汉江南岸半个月的阻击战中,上级给全师补给弹药只有3次:

第一次,在第四四四团准备撤离修理山那天晚上,军后勤送来手榴弹、反坦克手雷、地雷和六○迫击炮炮弹4000余枚。师里见补给的弹药太少,只好命令机关和二线部队只留三分之一的手榴弹、子弹,其余的一律收上来,送给一线部队。

第二次,在第四四四团返回修理山的当日,师里得到上级补充子弹2.9万余发(全师指战员人均3发左右),随即将其中2.3万发子弹补充到一线的第四四四团和第四四三团,将3000发子弹补充给二线的第四四二团,师里只留3000发子弹作机动。

第三次,在2月2日,军后勤又给全师补充六○迫击炮炮弹350发、地雷67枚、手榴弹610枚。

如此匡算下来,第四四四团坚守修理山一个多星期后,全团只补充了一两个步兵连的子弹基数……

相比较,进攻修理山的美军,仅美二十七团L连(含南朝鲜兵共189人)1天的弹药消耗量(不是携行量,更不是弹药基数)为:步枪平均每支60发,轻机枪平均每挺1000发,重机枪平均每挺1500发,M-16自行高射机枪5辆共52000发,八一迫击炮4门共499发,一○七迫击炮4门共550发。此外,还有榴弹炮、坦克炮及航空兵的火力支援。

我军的弹药补给跟不上,只好取之于敌。四连副连长邓惠生回忆,敌人每次进攻,都是先用炮火猛轰我阵地,步兵在其炮火延伸时,发起冲击。摸到敌进攻规律后,在敌进攻前,阵地上除观察员外,所有指战员都躲到山头的反斜面隐蔽,等敌炮火一延伸,迅速跃出隐蔽部,占领阵地,先投出手榴弹,再用步、机枪火力将敌打退。美国兵打仗,通常只要有伤亡,就停止进攻,往山下救伤员、拖尸体。这段时间,敌人有十来分钟的火力间隙,得赶快跳出工事,下去收集敌人丢弃的武器弹药,特别是手榴弹。

有些情况现在说起来恐怕不少人都不信。数九寒天风雪交加,参战指战员露宿阵地甚至棉鞋都穿不上。战役之初,军后勤汽车大队拉来5卡车棉鞋,准备发给一线部队,由于美军飞机轰炸封锁,在汉江北岸转了3天,没敢过江。军后勤部刘峰政委亲临江边,将汽车大队长就地撤职后,运送棉鞋的汽车队才强行过了江。自然,也付出了惨重代价:汽车被美军飞机炸毁两辆,损失棉鞋2000余双。

粮食也奇缺。为保证一线作战分队的口粮,政治机关主动提出每天只吃两顿饭,早晨一顿吃稀饭,晚上要运送伤员,抬担架往返五六十里路,所以吃干饭。

被敌人围歼的危险也不是没有。据外军战史记载,美二十五师作战参谋曾向基恩师长建议,反正中国军队没有反坦克火器,干脆组织装甲纵队,让坦克搭载步兵向纵深突进,需要时,再回过头来扫荡修理山,但被基恩师长拒绝。

9.战史辨析:主要作战样式的转折关头

上述情况仅仅是战场客观情况,团政委的意见还有更深层次的主观原因:我军自井冈山起,主要作战样式是运动战和游击战,即便防御也多为运动防御。作为抗美援朝战争中我军第一次大规模的阵地防御作战,志愿军第四四四团首长在修理山阵地上的这场争论表明,我军传统的主要作战样式及其对应的作战指导思想正面临一个前所未有的转变——阵地战,特别是阵地战中的坚守防御,已经开始成为我军在朝鲜战场上的主要作战样式。

而这一点,就是志愿军总部也有一个认识的过程,见之于第五十军任务的由轻到重的渐进变化:

警戒防御——1951年1月8日第三次战役结束后,追击到水原一带的第五十军就地转入警戒防御,掩护志愿军主力休整,准备于两个月后再发动春季攻势。1月15日“联合国军”发动试探性进攻后,1月22日彭德怀致电毛泽东报告志愿军在西线汉江南岸的部署:“拟以五十军及三十八军一一二师(共四个师),主力控制于京安里、军浦场线山地构筑纵深工事,以一部分分散于水原、金良场里、利川线及其以南活动,诱敌小部出击,相机歼灭之,吸引敌主力于当面,有利于我下一战役的进行,似较主动。”此电报表明,“联合国军”发动试探性进攻后,第五十军所遂行的警戒防御任务,又压上了钳制敌军主力的重担。

机动防御——1月25日美军操纵的“联合国军”发起名为“闪击作战”的大规模进攻,并将主力集中于西线。战役发起第三天,鉴于美军主力已经被吸引到第五十军正面且发起了大规模进攻,又鉴于我军面临的一系列困难,彭德怀致电毛泽东,打算暂时放弃仁川及汉江南岸,但毛泽东次日复电没同意。之后,志愿军首长曾担心第五十军在汉江南岸顶不住,于是把第三十八军主力放在第五十军侧后,准备随时加入战斗,同时,给了第五十军“每天500码的机动余地”。然而,在部队担负指挥责任的副军长蔡正国和副参谋长李佐没有向下传达,继续指挥部队以顽强的战斗意志和灵活机动的作战行动,坚决守住了一线阵地。

坚守防御——1月29日20时,在志愿军总部参加中朝两军高级干部联席会议暨第四次战役动员会议的军长曾泽生、政委徐文烈来电,要求“在全军中必须贯彻积极防御、寸土必争的思想与坚决行动”。以此为标志,第五十军转入坚守防御。战役打到第7天,即1月31日,见西线第五十军吸引敌军主力顽强坚守一线阵地岿然不动,而东线我军主力尚未做好出击的准备,志愿军总部首长通令表扬了第五十军特别是坚守修理山和帽落山阵地的第一四八师,并告之:“我们已严令三分部速将弹药前运,并望你们继续坚守,组织灵活的反突击。只要你们阻止了敌人前进,争取了战役准备时间,就保证了第四次战役胜利。”

据李佐回忆,不久,志愿军副司令员韩先楚来电话,询问第五十军“能不能再守几天”?蔡正国副军长坚定地回答:“你让我们再守几天都行,只是汉江快解冻了,什么时候让我们撤到江北,得提前告诉我们。”

再后,2月3日、4日连续两天,志司电示第五十军:“你们已苦战10日,希望军再收缩阵地,再坚持数天,主力才可能出击……”

就这样,在抗美援朝第四次战役中,最初担负警戒防御任务的第五十军指战员硬是于艰苦卓绝的条件下,靠英勇顽强的战斗意志和灵活机动的作战行动,打出了个确保志愿军主力战役出击且出乎“志司”首长预料的坚守防御。

第四四四团政委是从老部队调来的老红军,眼下的坚守防御与以往熟悉的运动防御截然不同,在他20年戎马生涯中未曾经历过。

战役结束后,蔡正国副军长在《入朝作战以来几个问题的初步总结》中,对第四四四团2月1日凌晨自行撤离修理山只字不提,却大段宣讲一些作战指导思想需要转变:“游击战争是从情况出发,以情况来改变决心。今天的战争则是从任务出发,不能因局部情况而改变整个决心……”

可见,第四四四团自行撤离修理山不是怯战,是在朝鲜半岛现代战争条件下,其作战指导原则未能及时转变的结果。

这个结果,从一个极为独特的角度,向后人展示了这支部队艰难困苦的战争经历,英勇顽强的战斗作风,以及严格律己感天恸地的人格境界——赵国璋等团领导对修理山阵地团指挥所里的这场争论,没有沉溺于怨天尤人的个人情绪,没有纠缠于你是我非的个人责任,没有“犯自由主义”“会上不说,会后乱说”,更没有向部属扩散,以至于修理山战场上的班长徐树礼直到升任第四四四团副参谋长后,还在抱怨赵国璋老团长:“如果没有这次自行撤退,我们四四四团有可能……”

显然,志愿军前辈坚守的,是人民利益高于一切的党性原则,是忘我无私的人格境界。

这党性观念,这人格境界,能穿越时空,给子孙后代留下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更能超越国界,向帝国主义列强显示中华民族不屈的脊梁,并赢得战争对手永恒的尊敬!

对此,当下那些自以为是坐而论道鄙薄抗美援朝伟大意义的酸腐书斋秀才,只能望尘莫及!

10.狂飙般的反击战

2月2日,美二十五师经过两天休整,重整旗鼓,于7时30分开始空、炮火力急袭,然后兵分五路,西面一路,由东谷里向秀岩峰进攻;南面一路,向修理寺进攻;南面另一路,由353高地向修理山制高点473.8高地(即外军战史上提到的474高地)进攻;东面两路,则由山本里、光亭里、鸣鹤里,向修理山主峰侧后第一营的防御阵地进攻。

东路之敌进攻出发地的山本里和光亭里在修理山侧后,战役初期曾是第四四四团团指挥所和团预备队配置的地域。

返回修理山的第四四四团再次陷入了三面被围的险境

进攻修理山主峰473.8高地的是美军第三十五团二营E连。战至当日14时,坚守473.8高地的我五连1个排大部伤亡,473.8高地失陷。与此同时,473.8高地西侧440高地和431高地也被土耳其旅的1个营攻占。

当晚19时,我第四四四团九连及团侦察排由东向西,四连1个排、五连两个排、六连1个排在二营营长的指挥下由西向东,趁夜暗对突入之敌实施反击,在弹药短缺、减员严重的情况下,战至次日0时30分,恢复了阵地,缴获电台1部、无线电话1部、火箭筒1具、自动步枪3支。

据四连文化教员秦琅回忆:四连参加这次夜间反击战的是第一排。命令是连长让他去传达的。阵地上的部队一天没吃饭了,连长交给秦琅一袋炒黄豆带去,叫一排的同志找点干净的雪就着吃。粮食一时运不上来,全营只找到了这两百斤黄豆,先紧着反击分队把肚子填饱。

第一排受领反击任务像往常一样,先集合、报数、整队,然后由指导员高承舜做战斗动员,接着,分班吃黄豆,擦枪,整理装具,做好战斗准备。天一黑,指导员高承舜便带领第一排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1小时后,宁静的夜空被漫山遍野的军号、小喇叭声划破,反击战打响了。

天亮后秦琅得知,第一排完成了反击主峰的任务,恢复了阵地,但付出了巨大的伤亡代价,全排算指导员在内仅剩两人。第一排反击恢复的阵地,第四连又坚守至2月4日凌晨。

据外军战史记载,志愿军这场夜间反击战到次日0时30分时并未结束,打了整整一夜。志愿军各反击分队先摸到距离目标15~20米处隐蔽起来,准备好手榴弹,待军号、哨子一响,一齐投向敌人的阵地。攻击行动是一波接一波,前仆后继。“中国军队好像取之不尽地投掷手榴弹”。

440高地和431高地上的土耳其营最不经打,在第一波反击中就全部被击溃了下去。溃退速度之快,连他们的旅长都不敢相信。

鉴于美三十五团屡屡受挫,损失惨重,2月2日,作为美二十五师预备队的美二十七团奉命接替遭受严重打击的美三十五团参加修理山一线进攻作战,并于2月5日投入战斗。

11.主峰上的白刃格斗

据外军战史记载,据守修理山制高点的美军E连受到的攻击也极其猛烈,其右翼第一排的阵地和左翼第二排的阵地相继被突破。2时15分左右,“中国军队像潮水般地进攻到第二排前面,其一部突破了第二排和第三排之间的结合部,达到了山顶。在结冻的474高地(即我方所称的473.8高地)的山顶上,开始了非常激烈的白刃战。”美军E连虽然向后收缩了阵地,但中国人的反击,到3时左右才平静下来,而从美军侧后实施的反击,一直持续到凌晨6时。

“血岭”峰颠上的这场刺刀见红的肉搏战,志愿军第五十军所有战史资料均无记载。当年在第四四四团前方指挥所指挥作战的副团长马占伟,只记得白刃战发生在185高地、226高地、速达里、龙虎洞之线,对于外军战史记载的修理山主峰上的白刃战,他也没听说过。

对此,如果不是外军战史误记,那么,我们只能作出这样的解释:一部分志愿军指战员趁夜暗奋不顾身突入敌群,弹药消耗亦尽后,拖着伤残的肢体,用刺刀,用枪托,用修工事的铁锹、洋镐,在“血岭”之颠与敌人肉搏,全部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无一人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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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青素描:用十字镐和敌人搏斗

美国大兵对我志愿军的夜战,特别是对刺破夜空的冲锋号,怀有一种难以平抑的恐惧。在主峰南侧一个高地上的E连连长格兰特,目睹了主峰上的厮杀,绝望之中,他以一种几近哀求的声调,向麦利特营长紧急呼救:“阵地被突破了!我连的两翼已经被摧毁,没有指望再继续固守下去了!”

九死一生的格兰特连长战后披露,挽救E连免遭全连覆没命运的“决定因素”,是一五五榴弹炮向山顶上空发射的照明弹。那天晚上,持续不断的照明弹,将战场方圆几公里的范围照得如同白昼,随同E连行动的炮兵观测官,正是借着照明弹的光亮观察到我军的行动,随即用电台呼来了美军炮兵密集的火力支援。铺天盖地咆哮而至的炮弹,有的集中炸在我反击分队的集结地内;有的以弹幕拦阻射击在我后续梯队的面前筑起了一道道难以逾越的火墙。

在后方强大火力的掩护下,美军E连向后收缩了阵地,逃脱了险些彻底覆没的打击。

天亮后,伤亡过半的美军E连,撤离了让他们心惊肉跳的“血岭”。

12.奉命换防

2月3日,已血战10天并付出重大伤亡代价的第五十军奉命向志愿军第三十八军和朝鲜人民军第一军团移交部分一线防御地段。当日凌晨3时,奉命前来接替志愿军第四四四团修理山防御的朝鲜人民军第一军团第八师第一联队的1个营进入修理山二线阵地,另一部进至秀岩峰。据四连副连长邓惠生回忆,接防的朝鲜人民军指挥官是一位少校,所属分队的女兵也上了阵地。

鉴于朝鲜人民军进入阵地后对敌情、地形不熟,上级命令第四四四团再坚守一天。

2月3日天亮后,美军分三路继续对修理山阵地实施进攻,左路是土耳其旅一部,企图夺回夜间被第四四四团收复的440高地和431高地;中路是美军第三十五团G连,接替已经失去战斗力的E连;右路是美军第三十五团三营,继续由东北方向对修理山的侧后实施攻击。

从上午10时激战至下午16时,敌人多次进攻均被打退,我第四四四团修理山阵地岿然不动。

2月4日凌晨2时,第四四四团奉命向朝鲜人民军移交修理山全部阵地,转移至军的二线防御阵地领受新的任务。

至此,志愿军第四四四团坚守修理山战斗全部结束。

13.往事难忘

志愿军第五十军四四四团“血岭”防御战的惨烈程度,是后人难以想象的。

成都川棉厂离休干部徐树礼说:坚守速达里防御阵地最前沿的第八连,战后,所剩无几。接替八连防御任务的二连,也就是舍身炸敌群的王英所在连,也打得只剩下十来个人了。

战后被授予“修理山连”英雄称号的第四连,上阵地128人,下阵地仅剩28人。当年该连的文化教员的王立仁和秦琅(兼任文书)说,剩下的,主要是连部的勤杂人员和炊事员。

当年的第四四四团副团长马占伟曾再三叮嘱:“我和赵国璋团长在这篇文章里,提上一句就够了,多写写那些战士和连、排干部,仗是他们打的!”

当年的第四四四团团长赵国璋生前曾多次回忆那刻骨铭心的战争场面:修理山防御战期间,作为团长,他曾多次派所属营、连干部率部实施反击,然而,派出去的干部常常非伤即亡。当他最后一次组织反击时,看着那些越来越少的云南同乡,他突然感受一丝难以名状的悲苦萦绕心头。不忍,使他沉默良久。这时,一位云南同乡连长看出了团长的心思,主动打破沉默,自告奋勇率部反击。结果,又是一去不归!

巨大的伤亡,不仅仅发生在基层连队。战役开始后,敌人强大的空炮火力不仅常常切断了我军的后勤补给,也常常炸断我军的电话线。为确保指挥畅通,团部通信排每天都要不停地把人派出去,接通被炸断的电话线。随之而来的,便是日甚一日的战斗减员。到最后,能派出去的人只剩下排长了。那天,就在赵国璋的眼皮底下,通信排长刚跃出指挥所,就被一枚呼啸而来的炮弹掀上了半空。

赵国璋的儿子赵俊达记得,父亲生前每每说到这些往事,神情凝重,似乎总有一汪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闪动着,久久,久久,伴着随后的沉默。

14.意味深长的结局

抗美援朝战争已经过去60多年了,其深远影响至今还在延续着。

第四四四团这个英雄团队的一个营,即坚守修理山主阵地的第二营,于1984年被改编成武装警察部队,该营的的一个连队,如今为美国驻成都总领事馆值勤站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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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驻成都总领事馆

这翻天覆地的变化,耐人寻味,意味深长。

一位美国华侨说得好:美国是个很实际的国家,如果打得赢你,就欺负你;如果打不赢你,就和你交朋友。

这,又不能不使人想起在电影《上甘岭》插曲《我的祖国》中的一段颇能说明中华民族品格的歌词:

……

朋友来了有好酒,

若是那豺狼来了,

迎接它的有猎枪!

 

本文,由高戈里著长篇纪实文学《心路沧桑——从国民党六十军到共产党五十军》(四川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二版)第九章第9节扩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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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寒江雪 更新时间:2020-07-27 关键字:历史  理论园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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