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九四七年三月十九日上午十点，胡宗南的部队占领了延安。

对于胡宗南来说，这绝对是他军旅生涯中的最高光时刻。为了彰显他的功绩，更重要的是为了彰显他的思想，胡宗南决定把延安打造成国军统治下的一个标杆地区。为此，他想了种种办法，比如下令把西安那些想趁机捞一把的商家们拉到延安来开业，他甚至还派人从西安招来了一些说评书和唱大鼓的艺术人。不仅如此，胡宗南还专门派人去南京国民政府内政部活动，强烈要求把延安县改名为“宗南县”，而且决定把未来的“宗南县”开辟成一个避暑胜地，想要把全中国的游客从庐山吸引到延安来。他指示有关部门赶快修建通往延安的铁路，还准备把西安的碑林给搬到宝塔山来，然后让蒋介石给他题写“直捣黄龙”四个大字。

他还认真的学习了共产党的工作方法——调查研究，派出了专门的调查组去调查和收集民意，可是得到的结果却令他大吃一惊。原本他觉得就算当地的百姓再怎么拥护共产党，可是现在国军已经占领了延安，用事实证明了他们的“胜利”，百姓起码是会动摇的。可是回来的调查员却告诉他：当他们说到共产党已经被打败逃走的时候，却连延安的小孩都会说，那是为了“消灭有生力量”。

胡宗南深感此地已经被“赤化”得太深了，为了能让他攻克延安的战绩彪炳史册，他决定要学习共产党的“为人民服务”来争取延安群众，因为他觉得延安之所以被“赤化”得如此之深，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共产党的“为人民服务”太具有煽动性了。

于是他依葫芦画瓢，也成立了一个“为人民服务处”，服务的内容包括发放赈济、免费治病、代写书信等等。“为人民服务处”挂牌那天很是热闹，因为张贴的通告里说，延安城内不管男女老幼，只要来了就发给救济金法币二十元，或者布二尺，或者米二升。“为人民服务处”持续了一段时间以后，胡宗南发现这样下去实在是难以为继。更重要的是民众依旧不说国民党的半句好话，于是最后这个“为人民服务处”也就不了了之了。

二

为啥胡宗南式的“为人民服务”只能不了了之，其实这个问题，从延安当地的农民那里能获得最好的答案。

在毛主席撤离延安之前，距离延安不远处一个叫朱宁的村庄里，村里农民集体请人代写了一封信给毛主席，信的内容是这样的：

亲爱的毛主席：

我们开始了崭新的生活。我们清算了十一家地主和恶霸，夺回了所有我们祖先开垦的大好土地——肥沃平坦的河西土地——现在这些土地又是我们自己的土地了。我们清算并夺回了地主夺走的血汗钱。我们买了牛，买了驴，还有取暖燃料。我们炕上都有了枕头。农历除夕那天，家家都有人去赶集，买羊肉包饺子，买红纸写春联，买布娃娃送给孩子。我们还都买了您的画像，当我们想起往年春节藏在洞里躲债的时候，再想到今天有肉馅饺子吃，我们打心眼里感到幸福。春节之后，我们一定按照您的教导，搞好生产。我们听说卖国贼蒋介石要进攻您居住的地方——延安，他的企图绝不能得逞。我们即使掉脑袋，也要和他拼到底……

所以，显而易见的是，有煽动性的压根不是什么口号，而是口号所包含的实际内容。

事实上，这个世界上所有动人的口号，能吸引人的都不是口号本身，而是它所包含的内容。如果说那个口号你每个字都认识，但是偏偏连起来你就听不懂，那么很显然是口号背后的意义，人家不想让你懂。

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那时候所说的“为人民服务”，所围绕着的根本内容，就是打土豪、分田地。有煽动性的也不是这一句话本身，而是“打土豪、分田地”本身。即使国共结成抗日统一战线时期，那也是减租减息。而且在减租减息的过程中，毛主席就十分的强调：

“减租是农民的群众斗争，党的指示和政府的法令是领导和帮助这个群众斗争，而不是给群众以恩赐。凡是不发动群众积极性的恩赐减租，是不正确的，其结果是不巩固的。”——《毛选第三卷，开展根据地的减租、生产和拥政爱民运动》

在当时，把土地问题解决好了，群众就会像朱宁村的村民们那样，“打心眼里感到幸福”。

一九四六年，美国一个记者安娜路易斯到延安采访毛主席，当他问及与国民党军队的战争是否能够取得胜利的时候，毛主席在回答中甚至压根没提“军队”两个字，他只是说：“那就要看我们的土地改革工作完成得好不好。蒋介石肯定要失败，因为他反对农民的土地要求，如果我们能够解决土地问题，我们就一定会胜利。”

胜利当然是谁都想要的，老蒋也想要。但是不找出赢取胜利背后的决定因素，那么胜利的口号任他唤来唤去，也不过是唤了一句废话。

三

每一句口号背后都应该有它实质性的内容，不唯独“为人民服务”是这样。比如井冈山时期的军事民主。到底啥是军事民主？一点也不复杂：官长不打士兵，官兵待遇平等，从军长到伙夫，除了粮食外一律吃五分钱的伙食。发零用钱，两角即一律两角，四角即一律四角。士兵有开口说话的自由，废除繁琐礼节，经济公开，士兵管理伙食。

这些内容，需要有特别的什么文化知识才能听懂吗？不需要。除了那个什么繁琐礼节需要加以解释一下之外，其余的跟延安小孩子都能听懂的“消灭有生力量”没啥两样。而且也不怕谁偷学了去，不但不怕偷学，还大张旗鼓的加以宣传，鼓动所有的人都来学。

所以，归根结底，胡宗南的“为人民服务处”失败的是口号吗？当然不是了，口号都是一样的，不过是其中的内容和形式不同罢了。胡宗南想靠从买办和地主那里搞来点救济粮“恩赐”下去，时间长了，总是要难以为继的。怎么办？还是毛主席的办法好——“政治工作要走群众路线，单靠首长不行，你能管这么多吗？许多事你们看不到的，你只能看到一部分。所以要发动人人负责，人人开口，人人鼓动、人人批评。”——《毛泽东同志在杭州会议上与陈伯达、艾思奇等同志的谈话》

一句话：群众的事情要由群众自己来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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