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镇南:筑牢理论基础,提振创新活力
一
记得刚听到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座谈会上讲话的报道的那个深夜,我感到一阵惊喜、一阵激动,连报道提到的“革命文艺”、“社会主义文艺事业”这样的字眼都让我感到久违了的新鲜和亲切,摸到了曾经熟谙的温度。我心想,我们党终于又对文艺问题说话了。近一个多月来,我反复从新华社通稿报道中,也从参加座谈会的作家、艺术家的片段转述中学习习近平总书记的讲话,有了一些领会和收获。
第一,习总书记在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是从文艺界的实际情况出发的,有很强的现实针对性,可以说是直面文艺界积累已久的现实问题发出的全面深化改革的进军号。对于新时期文学在复杂、曲折的发展过程中逐步产生的各种愈演愈烈、积重难返的新问题,包括某种方向性的迷误,文艺界内外有很多人是感觉到了,并怀有隐忧的。这次习总书记的讲话,把这些问题锋利地挑破了,推心置腹,责深言切,毫无模棱两可、讳饰推诿的平庸俗态,让人看到了醒宿醉、起沉疴的希望。
第二,习总书记的讲话,从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高度,对党在历史上形成的文艺方针、政策,对党在文艺发展规律上的认识和观点,对党领导文艺事业的经验教训,都做了全面的阐述、有力的重申,有着很严整的历史传承性。同时,也有着鲜明的时代特点和独特的风格与个性,让人听起来感到既熟悉又新鲜,既深湛又平易,既震撼又亲切。
第三,习总书记的讲话,触及到大量文艺创作的现象,对作家、艺术家提出了许多切实的要求和诚挚的希望,也对文艺理论研究、文艺批评工作讲了一些语重心长、发人深省的意见。讲话把握住了生活的脉搏,散发着生活的感性的迷人光辉,是从生活之树上采撷的鲜绿青翠的新叶。同时,讲话又是讲道理、传真知,有理论升华、有思想高度的,展示了文艺美学内在的理论逻辑,具有抓住事物根本的说服力。就引发我们思考与文艺事业发展全局攸关的理论问题而言,它对我们文艺理论的教学者、文艺批评工作者的启示作用和鼓舞作用,也许可以说更大、更强烈、更长久。
最近,习总书记在全国政协新年茶话会上的讲话指出:“问题是时代的声音,人心是最大的政治。推进党和国家各项工作,必须坚持问题导向,倾听人民呼声。”他在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就是坚持问题导向,倾听人民呼声,推进文艺工作创新发展的一次生动的实践。
二
习总书记的讲话,涉及到文艺工作的许多难啃的问题,内容十分广泛,丰富。那么,什么是这个讲话的中心问题呢?通过认真的思考和学习,我领会到,他是把研究怎样催生优秀作品,构筑文学高峰作为推进文艺工作的中心问题提出来的。从这个中心问题深掘下去,拓展开来,倒逼出一个个关乎文艺创作规律的具体问题,如文艺与生活,文艺与时代,文艺与理想,文艺与历史、文化传统,文艺与创新,作家、艺术家的素质、感情问题,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等创作方法问题,等等,层层递进地展开讨论。这就像从丰美的果实开始,观察它垂挂于其上的葳蕤的枝叶;由纷披的枝条,寻找其所由开枝散叶的树干;由茁壮的树干所站立的方位,上探其所吸纳的阳光风露,下觅其所扎根的沃土良壤。这样一个从果实回溯到根源的过程,也就几乎勾勒出了文艺生态的全图,抓住了文艺运行流程的各个环节。
习近平指出:“推动文艺繁荣发展,最根本的就是要创作生产出无愧于我们这个伟大民族、伟大时代的优秀作品。文艺工作者应该牢记,创作是自己的中心任务,作品是自己的立身之本。”“必须把创作生产优秀作品作为文艺工作的中心关节,努力创作生产更多传播当代中国价值观念、体现中华文化精神、反映中国人审美追求,思想性、艺术性、观赏性有机统一的优秀作品。”他还把这样的作品称为“有筋骨、有道德、有温度的文艺作品。”
作品,顾名思义,它专指作家、艺术家创作而成的有艺术品位的始创之作。就文学而言,既指各种题材、各种内容的创意新、品相好、语言美的小说、散文、诗歌等。文学这个抽象的范畴,从来都是表现为各种各样的、争奇斗艳的一个个庞大的作品的堆积,古已如此,于今为烈。作家,是作品的创作者。作品是作家的立身之本。没有哪个称得起作家的人,其名字后头不是带着一串为世人所重、为读者所爱的作品的。没有作品的作家,也即是空头文学家,是鲁迅告诫后代万万不可做的。习近平在文艺座谈会上如数家珍、如念旧友一样列举他阅读过的大量古今中外作家作品的名单书单,怀着感激之心讲述自己从这些作品中受到的影响,真是良有以也。
以广大的在第一线看稿、选稿、组稿的编辑为主体的各个部门、各个层次的文学活动的组织者们,他们是好作品的发现者,是帮助各种作品问世的梳妆者、助产士,是把新作品的“初试啼声”传播向人世间的报信人。他们的全部工作的价值、绩效,就是要看其促成多少好作品问世。
然后才是包括广大文学读者和专业文艺批评家在内的文艺批评群体,他们在优秀的新作品问世之后,以口碑相传的这种最广义的文艺批评方式,也以发表各种各样专事评析作品的文艺批评文章的方式,自然而然、自愿自发地口讲指划、微博短信、长篇大论,对作品进行衡鉴、评论,以廓大其有社会意义之点,以煽扬其原创独特之美质,使优异的作品广为人知。他们口头笔下,似有一个无形的巨筛,在不断的簸扬筛选之中,把那些真正的好作品推送到最广远的人世间,选藏入一个时期、一个时代的文学仓库。
最后的工作就是后代文学史家的事了。在经过时间这个无情的批评家的检视之后,在接受人民这个最公正的审美家选择之后,那些存留下来的好作品将被他们一一记录、评述,成为一个个文学史时期的耸峙的地标,影印在历史的天幕上。
我想,这就是亘古贯今的文学发展的流程图、生态画吧。居于这图画中心的,仍然是作品。在这个运行图中,有两个环节始终是互为因果,互为推力,循环往复,以螺旋式上升的形式呈现的。一个环节是:生活是作品的源泉。作家是时代的肖子。他像一棵树,扎根在人民生活的沃土中,把枝叶伸展在时代的空气里。那枝头的累累果实,就是他的作品。他的生存和创作,全拜其时代和人民生活之所赐。另一个环节是:优秀的、美的作品一旦产生,正如马克思所说,也能“创造出懂得艺术和具有审美能力的大众”。好的作品,不断地产生,不断地被读者接受,也就会蔚成风气,推广开去,发挥其将人提高,将一个民族、一个时代的审美能力提高的巨大作用。而这种提高了的审美力,又将像涨潮的海水一样,把文学创作的巨轮更高地托起。在作品源于生活,又反转过来影响生活这一整个文学发展的流程图中,就潜伏着、贯穿着人类的道德观念、审美能力、社会梦想的演进痕迹;那是一个回旋起伏、激浊扬清、终归于进步、向上,不断向真、善、美的理想境界提升的过程。
在这个文学发展的流程中,作品,尤其是伟大的、优秀的作品之产生,始终处于中心枢纽的位置,一切环绕着作品而发生,一切推拥着作品而运行。离开了创作作品、推出作品、阅读作品、评论作品、研究作品,文学事业就什么也谈不上了。以作品为中心的文学发展生态,是随着社会生活的发展变化,自然而然地应时而生的人文发展生态之一。你可以粗暴地阻断它(比如“文革”时期),也可以张扬地加速它(比如“网络”时代),但你不可能改变这个客观的文学生态的基本样态。在这个意义上,历史上曾经出现的“好作品主义”的作家宣言,毛主席为《人民文学》所写的“希望有更多的好作品问世”的著名题辞,习近平在这次文艺座谈会上强调的“必须把创作生产优秀作品作为文艺工作的中心环节”,一脉相承,都是对繁荣文学事业的善祝善祷之辞,是打开文学奥秘的无量法门的钥匙。
三
呼唤优秀作品,瞻望文艺高峰,研究它们产生的条件,营造催生它们的文化环境,这些,习近平都不是泛泛而论,而是有的放矢,有感而发的,是以我们文艺界的创作确实存在的问题为背景提出来的。习近平强调,“改革开放以来,我国文艺创作迎来了新的春天,产生了大量脍炙人口的优秀作品。同时,也不能否认,在文艺创作方面,也存在着有数量缺质量,有‘高原’缺‘高峰’的现象,存在着抄袭模仿、千篇一律的问题,存在着机械化生产、快餐式消费的问题。文艺不能在市场经济大潮中迷失方向,不能在为什么人的问题上发生偏差,否则文艺就没有生命力。”在这里,习近平把文艺创作出现的优秀作品匮乏,文艺高峰缺失问题,直截了当地与文艺的方向问题,与文艺在为什么人的问题上发生偏差联系起来,这是发人深省的。
开始,在学习、思考这一问题时,我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峻性,觉得这里说的是希望创作界好上加好的意思,我们虽然缺“高峰”,但毕竟有“高原”了,也差可自慰了。至于习近平指出的抄袭模仿、千篇一律的问题,机械化生产、快餐式消费的问题,我脑子里出现的,首先是影视界和一些文娱节目的类似情况,总觉得文学作品的状况还不止于此。不是可以听到有作家抱怨当代批评家缺乏发现同时代作家的伟大作品的眼里吗?不是也有批评家在呼唤要有发现、推出优秀作品的勇气吗?看来,也许我们并不缺少伟大作品,只是缺少发现罢了。但是,如果你是经常翻阅我们的文艺报刊的话,你就会发现,那里几乎每天都有“优秀之作”被发现、被赞赏。批评家的的眼力和勇气不够的话,自有作家自己来自我发现,互相发现,于是,文学创作界的赞赏与自我赞赏、吹捧与自我吹捧之风甚炽,“研讨会”此起彼伏,各种评奖五花八门,面对这种“大好形势”,要说创作不很繁荣,好作品不太多,那都是很难的。所以,习近平指出的文艺在市场经济大潮中迷失方向的问题,文艺创作出现的低俗化、同质化、机械化生产等问题,文学界也许是没有直面的勇气,总想推诿开去,让自己置身其外。——当然,这只是以我自己的私见来推衍揣测罢了。
在进一步联系文学创作的实际深入思考之后,特别是在回头梳理我所亲历的新时期文学的兴起、繁荣、退潮、分流的整个发展变化的过程之后,我终于意识到,当前文学创作界的情况,就其负面的问题而论,并不能使它自处于习近平所批评的那些文艺消极现象之外。文学创作中严重脱离人民的生活、脱离时代的要求,陷入摹仿、抄袭外国文学作品的窠臼所造成的新的主观唯心主义的,公式化、概念化、低俗化的倾向,是严重地存在着的。还有一些作品,则更一步,由所谓新历史主义的创作潮流,滑入了历史虚无主义和民族虚无主义的泥淖,成了国际反华势力的应声虫。这也是无可避讳的客观存在的事实。指出并分析这样的事实,倒是需要有别一种眼光与勇气。
与文学创作方面存在的消极的、负面的潮流与倾向并存而且持续地为之推波助澜的,还有理论批评方面早已形成并发展多年的“新的文学观念共同体”所鼓吹的种种主观唯心论的文学论、新形态的文学教条主义和公式主义,再加上现当代文学史研究领域里更加放逸无度的历史虚无主义倾向,是非模糊,美丑莫辨的现状。这种消极现状的严重程度,也许大大超过远远一瞥的观察者所能估量出的程度。发现并分析这种文艺理论批评界、文艺理论教育界、现当代文学史研究界早已司空见惯、习非成是的现象,那就更需要眼光和勇气,需要一颗无私无畏的心了。在这个意义上,我觉得我们对习近平在文艺座谈会上讲话的学习,还刚刚开始。
我们不能知难而退,浅尝辄止。
四
探究文学作品存在着“有数量缺质量,有‘高原’缺‘高峰’”的现象的成因,实际上也就是再一次提出了“中国为什么没有伟大作品产生”的问题。这里说“再一次”是因为这个问题在1930年代的上海、1940年代的延安,都提出过、讨论过了。在怎样回答这个著名的文学史难题上,我们也是积累了一些历史经验的。
习近平在分析、回答这个问题时,首先着眼的,是文艺与生活、与人民的关系问题。习近平强调,“人民是文艺创作的源头活水,一旦离开人民,文艺就会变成无根的浮萍、无病的呻吟、无魂的躯壳。能不能搞出优秀作品,最根本的决定于是否能为人民抒写、为人民抒情、为人民抒怀。要虚心向人民学习、向生活学习,从人民的伟大实践和丰富多彩的生活中汲取营养,不断进行生活和艺术的积累,不断进行美的发现和美的创造。”
从探究优秀作品、伟大作品产生的深层的原理,突入了马克思主义人民文艺观的核心,触及了以生活为基础的唯物主义美学观的根本。习近平的上述论点,对毛主席关于人类的社会生活是文艺作品的唯一源泉,此外不能有别的源泉的彻底的文艺唯物论观点,作了更具人民性,更接地气也更具实践性的阐发。这里有三个要点:
1、人民生活是文艺作品的唯一源泉。有各种各样的生活,有高尚的、质朴的、用创造性的劳动和工作充实起来的生活,也有平庸的、奢靡的、为满足感官享受欲望而竞逐的生活。一边是庄严而崇高的工作,一边是荒淫和无耻的狗苟蝇营,这种两极对照的生活,在任何时代、任何社会里总都会有的。深入生活的作家,需要观察、体验、研究、分析一切人,一切阶级,一切群众,一切生动的生活形式和斗争形式,一切文学和艺术的原始材料,然后才能进入创作过程。因此作家应该接触、了解各种各样的社会生活形态,当然也包括页面的、没落的、颓废萎靡的生活形态。但这并不能否定只有人民创造历史、承担时代使命的火热的斗争才是文艺创作唯一的源泉的观点。这是因为,作家不是脱离现实世界的超人,也不是具有神秘的“内宇宙”的自我封闭的绝缘体,而是能够在生活实践中选择方向、确定方位的具有历史主动精神的人生主体。他如果想成为一个够格的作家,就不能满足于自己个人的生活经历和生活经验,不能满足于熟悉和了解小小的朋友圈和身边琐事;他必须向人民生活的深处突进,向人民生活的海洋远游,扎根到物质生活生产和再生产的实际承担者和社会财富的创造者中间去,扎根到时代生活的激流中去,“成为时代风气的先觉者、先行者、先倡者”。“到处有生活”、“我就在生活中”、“我也是人民的一分子”,这些普泛的空洞的话语,不应成为有志气、有出息的作家回避、拒绝深入人民主体生活、拥抱浩浩荡荡的时代潮流的遁词和借口。
2、人民生活对文艺创作的决定性的源泉作用不仅表现在生活出题材、出素材、出典型人物的原型,出造成典型环境的世态人情、土风民俗,甚至出情节、细节,出文学语言的语料等等上面,而且表现在生活也出创作方法,出现实主义,出浪漫主义,出艺术创新的动力上。习近平指出:“艺术可以放飞想象的翅膀,但一定要脚踩坚实的大地。文艺创作方法有一百条、一千条,但最根本、最关键、最牢靠的办法是扎根人民、扎根生活。应该用现实主义精神和浪漫主义情怀观照现实生活,用光明驱散黑暗,用美善战胜丑恶,让大家看到美好、看到希望,看到梦想就在前方。”像这样讲创作方法与人民生活的关系,是很新颖,很切实的。习近平还指出:“文艺工作者要志存高远,随着时代生活创新,以自己的艺术个性进行创新。”他还说:“创新是文艺的生命。文艺创作中出现的一些问题,同创新能力不足很有关系。”像这样把文艺创新同深入人民生活联系起来讲,也是有新意,有说服力的。
3、深入人民生活对产生优秀作品的决定性的作用,还表现在人民生活对作家的熏陶、培养上。作家深入到人民生活中去,在人民生活中扎根,必然会受到人民的哺育,生活的教导,他的素质和感情,将会得到很大的提升和净化。习近平指出:“文艺工作者要想有成就,就必须自觉与人民同呼吸、共命运、心连心,欢乐着人民的欢乐,忧患着人民的忧患,做人民的孺子牛。对人民,要爱得真挚、爱得彻底、爱得持久,就要深深懂得人民是历史创造者的道理,深入群众、深入生活,诚心诚意做人民的小学生。”习近平还说:“有没有感情,对谁有感情,决定着文艺创作的命运。”这样地把作家的主观世界的感情问题,与深入生活、扎根人民联系起来讲,本来是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我们党的文艺方针、政策的思想精髓,是题中应有之义,但多年来,却被一些人视为阻碍思想启蒙,造成文学主体性失落的“眼中钉”,必欲去之而后快。在一般文艺工作者中,谈论这个问题的人也少了。习近平的讲话,把这个攸关文艺命运、攸关伟大作品产生的问题重新提出来了,这也是我们应该深长思之的。
(此文整理时有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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